第36章 变化(1/1)
“寒玉雪芙蓉虽然名贵,但想来江宁富贵人家中也一定能珍藏一两株。我们多去拜访一下就是了。”一位师弟道。
霍香衣盯着颜凉看了颇久,瞧着她白中带青的病容,俊目中带着一丝关切,“颜姑娘瞧着气色委顿不佳,若非我此时身中火毒,到是可以替姑娘疏通一下筋脉,想来也会好受一些。”
颜凉赶紧朝他摆了摆手,自己都那副惨兮兮的样子了还惦记别人的伤,虽然他的内力于自己的确是大补的好药,但是现在除非有十个霍香衣同时让她吸干,否则什么也无法填补她体内的那个巨大的坑洞。
“多谢霍兄好意,一点小问题,不碍事。”
几人又说了会闲话,互相告知了对方住址,又约了紫烟阁的酒局,这才恋恋不舍的分手,临分别的时候,阮星怜在颜凉的手里塞了一个瓷瓶子,软声道:“颜凉,这是我自己做的蜜饯,给你尝尝。”
颜凉开心的收了,“正好我有个朋友嗜甜如命,他肯定会喜欢的。”
两人又亲亲热热的拉着手说了一会话,又反复说了好几遍告辞,这才真的迈开步子分别。
杨崇浚站在颜凉的身边,两人一起望着霍香衣远去的背影。
杨崇浚叹息着,一脸的心驰神往:“霍兄的风姿实在是令人醉迷,连我这个男人都快被他迷住了!”
颜凉则来回看着霍香衣和雨师妾,将这两人的背影与那日吹笛人比较,从身量和身形上来看,吹笛人身量颀长挺秀,倒与霍香衣有几分接近,这个雨师妾身材则明显矮小,瘦弱了很多。且从那天吹笛人的反应来看,明显对敌经验不足,遇见箫褚白时几乎是落荒而逃,想来年纪较轻,绝不是个经验丰富的江湖老手。
颜凉摸了摸下巴思考,对一旁的杨崇浚道:“长门势大,想要调查一两个人的背景应该不难吧?”
“那是自然,你想调查谁?”
“这个雨师妾让人看着有些不喜,你一会去查一下他的背景,武功路数,查的透透的。”颜凉淡然道。
杨崇浚有点吃惊:“小雨师弟?我觉得他挺讨喜的呀?多可爱呀?你为什么要查他?”
颜凉想了想,“大概,是他那双眼睛太大了吧。”
杨崇浚惊得嘴巴快张成了圆形,越发觉得颜凉难以猜测了,什么时候眼睛大也成了一种罪过了?不过颜凉要他做的事他绝没二话,立即和颜凉回了长门,调查去了。
回了赤衣堂,颜凉在房间来来回踱着步子,转了几圈,心里面已经有了计较,遂径直前往后院,门主休息的地方。
跟着引路的赤衣弟子走着,心里又默默把目前的情况捋了遍,确是已经到了做最坏打算的时候了。箫褚白,居然成了她此时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了。
白天若不外出的话,他通常会在书房处理事务,今日也不例外。
箫褚白今日一身黑色精干短衫,看着像是刚刚练完功,一身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长发高高竖起,只用一条红色发带绑着,衬的一张过分俊美的面容上英气十足,眼神凛冽幽深,在书案前正写着什么。
颜凉将手里的瓷瓶子朝着箫褚白丢去,箫褚白未抬头,只一伸手便轻轻捏住了,这才抬头问道:“什么东西?”
“给你的谢礼。”颜凉懒懒散散的慢慢踱进来,笑着说:“礼轻情意重,谢谢你帮我捣了老鼠窝,这下我就不担心被老鼠追着咬了。”
颜凉在他对面没什么形象的歪坐着,揉揉胳膊捏捏腿:“我还以为以后真的要过胆战心惊的日子呢。”
箫褚白淡淡看她一眼,没接话,但看她面色委顿异常,眉宇间一片青黑,好似已病入膏肓,一副强弩之末的萎败之状。
微微蹙起眉头,将笔放回到架子上,“你……”
被他那样眼神坦诚直裸裸地盯着,颜凉觉得有些想要闪躲,不想被他看到自己这副将死之状。
“今天来,主要是有个东西想要给你”颜凉拍拍衣服站起来,从袖子里拿出一封略有些厚度的信,放在箫褚白面前,拍了拍。
“这个给你,这是我能想到的所有关于陆玄机的信息,从头到尾,没有丝毫隐瞒,这份内容会让你对他有更全面的了解,陆玄机这个人,虽然看起来一副天外高人的样子其实内心里爱慕虚荣,惯爱追名逐利,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断不会找一个深山隐秘起来,那样怎么能让世人看到他旷古绝伦的风姿,感受他天仙下凡般的神采,他,一定就在我们的视线里。”
颜凉絮絮叨叨的说着,第一次和人这样毫无遮掩的说起陆玄机,“这些内容我写了一早上,把我累的半死。”
箫褚白没有答话,只盯着她看,看的颜凉有些烦乱,“总之一句话,我决定不和你争了,陆玄机让给你来杀,相信以你的能力,定能……”
箫褚白懒得听她那些啰啰嗦嗦像交代后事一样的话,出手快如闪电,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将自己的手覆到她的手掌之上,放出一缕内力去她的体内仔细探寻。
这一看之下,不由得大为吃惊。
他从未见过这种离奇的景象。
好像他突然站在了一个巨大的陌生空间里。
那里仿佛是一潭绝望灰败死水,一片茫茫戈壁荒漠,一条干枯狰狞的河道,一片生机断绝的绝顶雪山,一棵根枝盘根错节,将死未死的擎天巨树,他站在这个世界的底部,仰视着这一切的荒败与寥落,像一只蚂蚁,穷极想象,也想象不到,怎么会有那样广阔无垠世界,怎么会有如此浩瀚无边的内力池,又怎么会有一个人的筋脉可以腐朽破败,凋零至此,却仍活着。
一切诡异与不合理之处皆存在于她小小的身体里,她的奇经八脉好像被无数条乱七八糟的死树根纠缠着,粘连在一起,仿佛被一张巨型蛛网紧紧缠裹,而她被困死其中,动弹不得直到挣扎的精疲力竭,然后败给了时间。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他慢慢收回了手,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额上微微见了汗,默了半晌,才波澜不惊的道:“你自己的仇人,自己去杀。”
颜凉看着自己的那只手,也不再隐瞒,淡淡道:“那你也该看到,我生机已断,奇经八脉枯萎凋零,现在不过是吊着一口气苟延残喘罢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断了最后那口气。”
“你既然要杀他,我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也算还了你这段时间以来的照顾。”
箫褚白闭着眼睛,紧捏着自己的拳头,慢慢将肚子里的情绪消化,不想让自己的表情泄露更多情绪。
颜凉以为他倔脾气上来了,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为两仪宫做的事已经够多了,师父她地下有知的话,也一定会感念你的。”
停了一下,她又继续道:“无论以前你欠了陆朝颜什么,也已经还的够多了,从今天起就两清了,我的事你不需再管。”
颜凉见箫褚白仍闭着眼睛,眉头微蹙,英气勃发的面容上有着少见的隐忍,是在为她的死亡而感到惋惜吗?
罢了罢了!仰天大笑出门去,也算是一种完美的英雄落幕。
颜凉起身,准备挥挥衣袖,潇洒离去。
箫褚白已睁开了眼睛,眼中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淡神色,低声说着,“我不会让你死。”
颜凉停下脚步,霍然转身,看着这个认识了不过半个月的人:“我说过,你与两仪宫的恩怨已了,你不必再还。”
箫褚白仍旧神色淡然地看着她:“你的已了,我的还没有。”
“别固执了,你救不了我!你不必掺和我的事,也不需揽上这份责任。”
“我也说过,我不会让你死在我手里,我一定会救你。”
“你这个人!”颜凉急了,“让我安安静静过完最后一点时间不行吗?”
“不可能!”
“嘿!”
这人简直固执的可怕,像一头犟驴一样,还越说越来劲。颜凉看着他那双锋芒毕露的眼睛,明明生的一双含情的眉眼,此刻却如尖似锥,狠狠地戳在她的心上,让她的心骤然一紧。
都到了这个份上,分明已经药石无医,神仙难救,他还执着着什么呢?
倒似他比自己还着紧自己的这条小命。
仅仅是,因为对已死之人的意难忘吗?
颜凉半晌说不出话来,不敢再看他那双坚毅的眼睛,心里滋味难明,静默良久,怅怅然离去。
回到房间,颜凉仍旧百思不得其解。
她一遍遍回顾自己的过往,她素来行事乖张,萍水相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情做的多了去了,杀人也毫不含糊,不知杀了多少恶人,可这些精彩的故事里分明就没有这个人的影子。
她不是感觉不到,箫褚白对两仪宫的事格外上心,对她这个小弟子亦是关爱有加,瞧他的那股子执着劲,像是和陆朝颜有着什么很深的羁绊似的,绝不是简单的一饭之恩,救命之恩之类。可是十年前,他也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小少年而已,自己是何时何地做了什么,怎么就让他铭记至今?
真的是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越想心里越堵塞难受,连晚饭也没有丝毫胃口,闷在房间里冥思苦想了一晚上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迷迷糊糊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那么躺在床上睡着了。
夜半时分,她仍睡着。
她其实睡得没有很踏实,可是仍然未听见门口传来的脚步声。
箫褚白轻轻走进来,站在她的床头,静静凝视着她。看着她眉头微蹙,似乎睡得很不舒服,在床上不安分的滚来滚去,被子被她一脚踢掉落在地上,箫褚白俯身替她捡起。
十分突兀地,他听见床上传来一声古怪的声响,抬头一看,离奇的一幕开始了。
他眼前的娇俏少女忽然开始迅速衰老,仿佛是一朝怒放的昙花,如今盛极而衰,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坏,衰败,不一会她便皮肤松弛,肌肉枯萎,满头青丝变白发,一张如花般的面容变成一张皱皱巴巴,破布般的苍老模样。
箫褚白吃惊的看着她的变化,可变化还没停,不一会,她又开始继续衰老,直至仿佛一截枯死的死木,突然那枯木开始重新焕发出生机,新的生机从腐败的旧体中破出,好似一颗嫩芽突破了桎梏,迅速抽芽,壮大,长出嫩绿的叶子,一个孩童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箫褚白难掩眼中的震惊,手中杯子落地。
眼看着那小女孩继续长大,直重新长回到十六七岁如今颜凉的样子又重新停下,此时不光颜凉一头一身的汗,他自己亦是一身冷汗。
颜凉似乎很难受,又翻身动了几下,可是周身的胀痛让她翻来覆去难以安眠,索性揉着酸胀的四肢慢慢爬起来,怎知,忽然看见有一个人正站在她的床前,用一种复杂难明的神色看着她。
“箫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