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烛火银花(1/1)
“大小姐,你在修炼吗?”
柳云清腰间玉牌微闪,传出百昭平静地声音。
“是的师尊,我正在潜心修炼,且勿打扰。”柳云清拿起玉牌从容回复。
百昭哈哈笑了几声,听起来何其开心,她的声音愉悦十分:“不妨猜猜我在哪?”
柳云清信口拈来:“想必师尊定在为阮山宗殚精竭虑吧?”
“是的呢。”百昭肯定道,她倒吸一口气笑道:“你不妨转头看看我如何劳心劳力。”
柳云清装模做样的笑凝固在嘴角,她木讷地回头,赫然看到笑得如邪魔入世的百昭。
只见百昭手中正聚集着圆滚滚的爆破弹,下一刻听得百昭撕心裂肺地怒吼:“宋于渊,你走开,看我不炸死她这个逆徒!”
“师……师尊,你听我解释!”柳云清下意识将手挡在身前作防御姿势。
百昭眉梢微挑,见宋于渊不愿让开,思绪闪过巍岚弟弟那张脸,微微吃瘪收了爆破弹,“好,你说。”
百昭如此利落反而让柳云清不适应,她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半句话,琢磨着若是告诉百昭自己是为了陆岸之出关准备贺礼。
百昭是会气她为对头徒弟准备贺礼,还是会骂她满嘴胡话,编故事诓她?
毕竟百昭不似宋于渊那般容忍她,百昭定是不信她未卜先知的。
“你倒是说啊!”百昭急了。
柳云清底气不足,“……虚境道尊说岸之师兄不日便能出关,我同他青梅竹马,自当要为其庆贺一番的吧……?”
“哦,你庆吧。”百昭气焰瞬间萎靡了不少,她路过柳云清时道,“多大点事儿,何必瞒着我。我又不瞎,不会再强行撮合你俩……呃……兄妹了。”
柳云清诧异,咦一声后道:“我给陆岸之庆贺,你当真不气?”
“我气甚?”百昭瞥了眼宋于渊,想起民间话本里的名言,阴阳怪气道,“从前不知,他竟有宰相之资。”
“啊?”柳云清不解,只见宋于渊眉目凛然浮上寒气,百昭捂嘴嬉笑御着药杵朝桑隽峰而去。
果真是劳心去了。
距离小阮山百昭施下那层针对结界的解封已然过去一月余,这一月间他们俩这对苦命鸳鸯也曾东躲西藏,也曾吃尽苦头。
好再,百昭现在已然麻木,默认了此事。
只是柳云清不得不想起,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百昭趁其不备,潜入小阮山,粗鲁又霸道地一脚踢开窗户,一跃而入。
用审视警惕的目光将柳云清的闺房打量了个遍,紧接着手掌打在惊坐起的柳云清的肩上,用语重心长的语气说道:“一切以修炼为重。”后逃之夭夭。
接下来的日子,柳云清总会在一天内不同的时间收到来自百昭的问候。
今日倒是被她抓了个正着。
“妉妉,可还要去瞧瞧?”宋于渊适时插话打断。
柳云清连连点头,念灵在脚下也精神抖擞,“要去,要去,这回无需走山道下去了。”
柳云清原本打算御剑离外门近些再走山道下去,免得被百昭感应。这下被抓包了,倒也方便了许多。
陆岸之作为阮山宗的骄子自然是什么都不缺的,因而淘些稀奇玩样逗他个乐便好。
由宗门及散修所聚的这一方市廛包罗万象,不乏有趣的灵物,像是召唤百兽的锦囊,仅供观赏的百花齐放,还有控制霎那天空明暗的灵珠。
二人在满是修士的市廛逛了许久。
柳云清越发觉着带宋于渊来是个错误的抉择,一条长街下来,陆岸之的贺礼倒是没见着,乾坤袋内满满登登都是给她瞧上的礼物。
问及师兄该如何,宋于渊便在为她买防身种子的摊子上顺手拎出个不知作何用的卷轴来交差。
柳云清扶额叹息间,偏生出缕缕不适宜的欢心。
三碗甜口灵菊豆腐羹下肚后,柳云清终于在这布满稀奇玩样的市廛选择了火烛银花。即便一瞬即逝,却能留下永恒记忆。
与前世无异,陆岸之升境之日恰是诞辰。
那日清晨,天方蒙蒙亮。
句余山方向震天骇地,震颤波及整个阮山宗,柳云清在余波间险些跌倒,堪堪稳定身姿,尚未瞧清从天直射句余山的光芒,便被灰蒙蒙阴雾遮拦视线。
瞬息之间地面恢复平静,想来应是虚境道尊施法平定。
这境界升的如此声势浩大,阴雾散去不久,句余山旁便可见无数御剑者。
这打头阵的,向来是太上长老身边的亲信,主要起到些烘托气氛的作用。而随后去的长老们,倒是真情实意恭贺虚境道尊的。
而作为陆岸之的青梅竹马,本该也要去嘘寒问暖的柳云清此时却保持静坐姿势不变。
她余光讪讪地瞥了眼坐在梨树下稳稳当当端着茶杯尝糕的百昭,硬着头皮问道:“师尊,这种日子你不去凑会儿热闹?”
“嗯?”百昭似乎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眼睛瞪大了两分,她携着怒气,“陆岸之如今金丹中期,你还卡在筑基大圆满。我若是去了岂不是上杆子让人鄙夷讥讽我?”
百昭眉头紧锁,“还是说你就是想看我皮笑肉不笑,呆站在那一句不吭的吃瘪模样?”
柳云清赶紧肩头一缩双手抬起,恭敬道:“师尊请吃茶。”
百昭看着柳云清俯首空举的双手,浅浅叹气,轻抿花茶,“时间尚早,你的烛火银花也派不上用场,不如潜心修行。”
柳云清的疑惑写在脸上,她下意识望向屋内藏得严实的烛火银花。
百昭一声冷笑,“我的灵识可不是吃素的。”
“说来,冰莲魄心发芽了没有?”
柳云清摇头,“没有……”
“这小阮山后的峭壁应当适宜它生长才是,”百昭说起这颗她从无根山秘境意外获得的至宝来,满是期待向往,兴奋道:“那可是个好东西,可保持尸身不腐不灭千年。若是量产,那些身死道消的修士便可全全成为我刀下先生。”
百昭对上柳云清那双清眸,“云清你要记住,医修可不是炼炼丹,开开药,扎扎针便能除百病的。”她对着柳云清一通比划,勾勒出曼妙身材,眼神透着执着,“身体的构造很神奇,探索,洞悉,方能大成。”
说得这般少百昭总觉着不过瘾,她掏出随身携带那未完的著作,一把将远远静坐的柳云清吸到自己身旁,指着所绘所写滔滔不绝,时不时还会来个抽查,吓得柳云清不敢有一丝松懈。
好再她灵感突袭时会拿出笔墨砚沉心描绘,那般恬静美好的百昭再度出现在柳云清面前时,柳云清才算彻底悟了白舟道君说的那句‘你还是撰文时最讨人喜欢’是何许意味。
句余山头日影微,霞帔浮动抵银杏。
百昭离去不久,柳云清就将烛火银花置当稳妥,以灵气为障做了定时。
夜幕降临,她乘着念灵踏入句余山,此时恭贺人纷纷散去,句余山恢复往常平静,山腰还能瞧见星星点点的作势布阵,可虚境道尊这一方院落无比寂静。
院落前一道流光结界发着黯淡荧光,柳云清试探地伸出手指点了点,出乎意料的透了进去,她眉梢微挑,不敢置信虚境道尊竟对她毫不设防。
她踏入院落,昂首望着矗立在中间枝繁叶茂的百年银杏出神,半响摇了摇头,将百昭离开小阮山前神情中霎那的失措抛到脑后。
“师姐,可是来找师尊的?”
柳云清顺着声源看去,是虚境道尊亲传小弟子,也是百昭曾经差点将她打死的罪恶之源,吕有玄。
“来和道尊打声招呼。”柳云清如实回答。
吕有玄颔首,“师尊不在句余山,师兄应当还在。”
“不在?可是有何大事?”
虚境道尊常年专研阵法,极少出句余山。倘若是长老之事,可她又没听到百昭半句的透露。
“师尊自有分寸,我不敢多问。”吕有玄犹豫斟酌半响再作揖道,“师姐,师尊不在便请回罢,我还得揣摩师尊留下的阵法图。”
柳云清连忙点头,倒是耽误了新星修行,她辞谢后两步作一步离开这方小院朝山下走去。
通常亲传弟子会与师尊住一方院落,方便修行教授,除了柳云清因父亲缘故独住小阮山,还有陆岸之也不与虚境道尊同住,但离得近,不过百米距离。
柳云清见灯火通明,推开竹篱笆作出声响,朝里缓缓踱步,却迟迟未见陆岸之露头。槅门未关,她扒着门框探脖呼唤,“兄长?”
无人应答,环视四周,大大小小的贺礼将角落堆满,尚未打理,像是被人召了出去。
幸亏由灵气为障,灵障不破,烛火银花便燃不起来。
她朝外看去,小小院子,除去那条青石路,堆满了比划在泥土之上或由石块砌成的阵法微图,无处落脚。
她思索片刻,还是跨过门槛,坐在了目光所及之处仅有的落座之处。
桌上尚留未完成的阵法图,其中标注着细碎的咒语让柳云清脑子犯难,更何况是下边瞧不懂的图形,因而她被桌上唯一精美之物吸引了眼球。
一盏,栩栩如生的白兰花灯。
柳云清凑近观赏,灯座精妙绝伦地雕刻着灵鹤展翅浮云出,花瓣绽放清新盎然,化为花蕊的灯芯没有燃过的痕迹。
“贺礼吗?”
栩栩如生仿若真花的灯盏,让柳云清情不自禁地揉搓花瓣,然而惊异地发现,就连这花瓣触感也如白玉兰无异。
“真是有心啊,就是这花香有些微妙。”
感慨之后想来也是贵重之物,柳云清不敢多碰,百无聊赖之际,她索性静心吐息。
一吐一息之间。
柳云清发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越发燥热,吐息也变得急促,心再也无法沉静,她甚至抑制不住地想去撕扯身上衣物。
她聚集灵力压制一时,沉心搭脉,结果果真如她所想,她忍不住低声谩骂,此间天地竟还能叫她沾了毒。
在舜灵针压制下,柳云清勉强撑起如水般柔弱,直直打颤的双腿,借助着桌面门框步步朝门外走去。
脑海中已然如捣碎的豆腐羹,一片茫然,想不得什么,说不得什么,只叫这燥热引得她口干舌燥,心痒难止。
灵力因此紊乱,在全身游走,更是让这毒顺势蔓延。而跌跌撞撞漫无目的行走,让她最终还是沿着树干缓缓倒下。
朦胧间,柳云清瞧见一簇烟火洒出花火点亮黑夜,一簇更比一簇高,几段跃高像是铺垫,在火光划出一条弧线之后,瞬时漫天的金火绽放,随即围绕着那金火炸出无数小花火照亮整个阮山宗。
近在咫尺的大声粗喘也没止住欢呼越入耳畔。
灵力乱了,灵障也破了,这是……
什么来着?
柳云清记不得,她的意识渐渐被吞噬,指尖轻轻揉揉游走在腰间让她感受到一丝满足,按耐不住微微一挑,衣衫尽落。
可还是不够,她想让肌肤触碰风,感受地,她想压一压这股燥热。
指尖再度朝腰间伸去,勾起之时,她听见魅惑之声在唤她。
“妉妉。”
…………
烛火明亮,映出乌睫微颤朱唇玉面的昳丽面庞。
雾蓝笔搁被点染墨迹的笔尖沾染,百昭用灵力结成的凝水净了净手,才缓缓斜眸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虚境正坐在一侧,真挚道:“恐你生闷气。”
百昭紧皱眉头,不悦地啧了一声,怒气瞬时冲上头顶,高声道:“你在旁看了那么久,就为了取笑我?”
她使劲拍身前的桌面,发出重响,“如你所见,我正全身心投入我的著作。”
满眼怒火盯着虚境,“你还不走吗?”
“我从未想过取笑你。”虚境说。
对上那双坚定又真诚的眼眸,百昭眉头拥得更紧,她总是在这双眼睛里看到莫名其妙的纵容。
偏偏从虚境的眼睛里得知,他所言不虚。百昭不好发作,只能不耐烦翻了个白眼,摆手道:“赶紧走,碍眼!”
“嗯。”
百昭见虚境指尖点桌,缓缓站起身。心中还诧异竟真没其它事情,不像是虚境的风格,她还以为又是些麻烦事要找她商量。
在百昭心中腹诽之际,眼前挂落一条月白斜纹绫,她不解地看向手持者。
虚境见她不接,将七尺月白绫放在她的面前,“此物,是我在缭蜻林深处秘境里寻到的。”
百昭浑身是刺,总觉着虚境一举一动都在暗中讥讽,“给我作甚?赐白绫我也不会自尽!”
虚境轻抿唇,神情显得有些笨拙,正经辩驳道:“它不白。”
百昭一愣,本以为他会同白舟一样,反刺她两句。可没想到他的关注点竟在白不白上。她身上那火燎燎的气焰瞬间焉了,“这地方你倒是谨慎。”
“它能媲美包罗万象。”
听此言,百昭瞳眸微眯,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直勾勾看着虚境。
包罗万象,是虚境隐在神识里的本命灵器。虽说她平日常挂在嘴边骂那是破棋子,可事实上那是极高深又可怕的灵器。
百昭听此不在客气,面上从容,缓缓道:“藏在秘境,未被灵冢发觉吗。”
指尖轻轻触碰那月白色的长绫,能感受到来自这段长绫顽强抵触。笑意仍挂在脸上,手中灵力暗暗涌动,直至抵触消失,被纳入手中。
那刻,脑海中浮现出岁暮天寒之名。
她仰起头,努嘴歪头,轻蔑道:“和破棋子比?也就那样。”
虚境看到长绫围着百昭化为披帛,安静的挂在双臂之间,他粲然笑起。
百昭见此笑意,心中有诸多不愿,但还是道了句:“多谢。”
忽然间,夜空瞬时昼亮。
挂在夜空上的金光斑斓照耀着他更深的笑意。一亮一熄,喧哗吵闹声中,她似乎被定格在了那一刻。
那被无尽色彩点缀的谪仙,对她扬起诚挚而温柔的笑容。
好再虚境转头去看烛火银花,百昭才寻得间隙将自己乱七八糟的感触全全打散。
还谪仙?装模作样耀武扬威卖弄自己!
百昭腹诽归腹诽,目光仍是被虚境紧攥的拳头吸引了过去。
她走到虚境身旁与其并肩,捕捉到他从容面具的一丝破裂。
“你知道吗,我今天听见个有趣的事情。”
“有人同我说笑。”
“说句余山的那株银杏是六百年前我种的。”
提及银杏时,即便只有一瞬,她也看到了虚境眸底的狂澜大作。
她面带微笑,望向夜幕。
…………
陈景刚向师尊汇报完今日请愿,好不容易停歇见师弟师妹还在练剑,他便准备给大家展现一段潇洒的身段。
脚步在地上画了个半圆,眼神炯然,作势之时,天空乍然一亮。
陈景惊呼:“烛火银花?!”
他颤颤巍巍指着空中艳丽绽放的烛火银花对着痴迷的同门急促心急道:“快,快去制止。”
从未见过此物的师弟妹不情愿,可惜问道:“为什么啊?”
陈景一脚踏上灵剑,因心急险些舌头都捋不直,他匆忙解释道:“这是禁物啊!”
…………
白舟道君座下亲传大弟子觉着今日师尊心情极佳,从长廊度过时,瞧见天空绽放异彩,竟在荷花池上化了座亭台。
她端着苦茶候在一侧,在师尊拿出琵琶尚未弹奏之时,按捺不住心中疑惑,看向天空异彩问道:“师尊,那是何物?”
白舟弹动一根弦音透出清泠之声,她的眼眸映出美丽色彩,嘴角不自觉挽起,“是……艳丽之物。”
…………
百昭见烛火银花绚丽闪耀,现下兴致却索然。她分明此前从未见过,又为何能在灵识探测到时一口咬定。
云清见落日余晖与银杏混为一体时,平静又自然地夸赞她种得好,可这事为何她毫无印象。
她看向虚境,发现虚境也同样再看她。
平日里平静如水的他,眉头竟也会微蹙。
百昭嘴唇轻启,面容一反常态地平和沉静,“为何银杏一事我完全不知?”
“为何从未出现过的烛火银花我却识得?”
虚境嘴唇紧抿,不言不语。
“虚境,烛火银花绽放的那刻你为何神色慌张?”
“虚境,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眼前的昳丽面容那双清眸映着四溢流光,怀着无尽的期盼,目不转睛。虚境垂下视线,放置两侧的双手,悄无声息背在身后,紧紧攥住,神情晦涩难明。
时间流逝,光辉照耀着二人脸庞,直至璀璨之花化为玄鸟在夜空盘旋,暗夜重逢。
虚境沉重的面容看着有些凶相,他像是烦忧许久,不断思虑斟酌才回望满是期盼的双目。
“你……”
“百昭道尊,救命啊!”
嘴边才吐出一个字,便被急促呐喊打断。
夜幕中出现一道火急火燎的身影,他直往百昭方向冲刺,脚下灵剑还没停滞,潘普就从剑上跳下来,跌跌撞撞,左脚绊右脚,撞上百昭瞬时捻出的结界,他顾不得稳定身形,对着百昭大声呼救。
“云清师姐被太上长老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