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漩溟出鞘（1/1）
柳云清昂着鼻尖于空气间来回嗅，她不确定地问道：“有没有闻到一股铁锈味？”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刘知越深深吸一口，顺着东北方向倾身险些倒下，他搓鼻肯定道：“从那边传来的。”
“我先去看看。”宋于渊说完，身影已然在十米开外。
刘知越见此猛地抓住柳云清的手臂摇晃，着急道：“不行，我们得跟上。”
他上下摆手，指着宋于渊离去的方向，朝柳云清嚎叫：“刚才他不在又是十六又是谢长衍，万一他一个人被伏击了怎么办？”
“追！”柳云清目光坚定斩钉截铁道。
随着锈蚀气味愈发浓郁，腹腔间一阵翻涌，就像是被摁住什么开关，喉间酸涩恶心。
柳云清当机立断封闭嗅觉，微弱光芒透过间隙勉强让她看见宋于渊小心翼翼地藏匿在被根盘缠绕的大石后。
宋于渊心有所感地回首，看到他们，责怪的目光刹那间杀向刘知越，转向柳云清时则是淡淡的不解与宠溺。
刘知越那最初见到宋于渊时的笑容僵在脸上，望着那记刀眼，他腹诽谩骂的话语若是说出口恐怕比这片丛林的树木还多。
然而宋于渊还轻轻招手，谨慎间不忘带着宠溺，示意着柳云清轻些慢些小心些。
虽然他们封闭了嗅觉，但听觉未闭。在接近时就听见那纷纷不断的异响，明明异常又锐耳，可却好似在哪听见过。
因而，即便刘知越心中腹诽，仍是蹑手蹑脚地靠近那块大石。
刘知越探首，将眼前一幕收入眼底。仅一眼，他忍受不住倚靠着石块，用力捂嘴：“呕……早知道……呕……就不来了呕……”
柳云清见刘知越反应如此大，困惑地将眉头拧起，谨慎地弯起膝盖企图探首去瞧。
“鼠妖吃人。”宋于渊摁着她上升的肩膀道。
“……”柳云清意味深长地看着刘知越发青的面色，极为乖巧的再度蹲下：“好的。”
“又是斛境宗。”刘知越想起刚刚的画面，满地尸首被丢弃在数丈深的坑中，被专注的黑鼠啃咬得支离破碎。
一眼望去，全是一宗之人，仅有一宗之人，刘知越光是回想便按耐不住，双手立马捂嘴遮挡几欲翻涌而出的秽物。
“这宗门里的人是不是都被拉到这了，这是我们看到的第二批了吧，怎么长老宗门皆是不管事的？都不带救一救？”
刘知越说着接过柳云清递来的药水，一饮而尽，在深深绝望又不得不压抑的干呕声后，刘知越倒在大石上大口喘息，胃部不适像是瞬时被安抚下来，回忆起那骇人可怖的画面也不再反胃。
刘知越深深凝望着手中的药瓶，露出看淡生死的神情，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封闭了嗅觉，否则绝不可能一饮而尽。
这味道……比鼠妖啃食还可怕啊。
“狠人。”刘知越盯着宋于渊，心中肯定道。
“不是不管，是管不了。”宋于渊胳膊撑着石面，眼眸在万人坑中扫视，“这里面恐怕也有长老的尸身。”
刘知越听此叹气，没心没肺地在一旁嘀咕道：“还好当时没去那混个执事当当，险些小命不保。”
柳云清：“……”
看来他之前是真这么想过啊。
猛地眼前伸出一只手掌，叫停他们间的言语，听得宋于渊低声道：“屏气，凝神，它好像察觉到了。”
柳云清侧耳倾听，鼠妖咀嚼的动作确实放慢了许多，像是在侦察周围。她连忙照宋于渊说得去做，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让鼠妖难以探查。
半盏茶时间后，鼠妖才恢复先前那狼吞虎咽的速度。
“探查不出它的境界。”宋于渊沉声道。
柳云清一愣，意味着鼠妖的境界较他们三人都高。
她眉头紧皱，扯着宋于渊的袖口轻声道：“我们先离开吧，太危险了。”
敌人实力未明，不知是否有一点胜算时，宋于渊也不敢鲁莽，更何况柳云清还在身侧无人护。
柳云清拉着宋于渊直往来时的路走，脚步走出五步，猛然发觉身边少了刘知越。
她不解地回头，只见刘知越盘坐在原地不动弹，她轻声呼唤：“刘知越？”
“……”刘知越沉浸闭眼，没有应答。
“放空自己了。”宋于渊一眼看出刘知越的状态。
刘知越唯恐自己境界不深，凝神时被鼠妖察觉，干脆将全身心放空，以此逃避鼠妖探查。
宋于渊随地捡起一片枯叶，朝刘知越的肩膀打去，将人生生痛醒。
“嘶——唔……”好再刘知越还记得自己的处境，吃痛声紧随的是压抑声。
他颇为抱怨地望向宋于渊，却见到柳云清招手快走的动作，他不敢多待，连滚带爬地追上二人。
……
“什么？鼠妖境界探查不出？”刘知越叫喊道，满面不可置信。
他掰着指头数着，“十六、施觉平、神秘人、谢长衍、鼠妖……”
他甩着手掌苦中作乐，“哟，正好一只手掌。”
“还不向长老求助吗？”他的声音像是被掏干了精气般绝望虚弱。
柳云清拿起腰间的玉牌，青白玉牌间那点鲜红显眼夺目，她道：“我已经向师尊求援了。”
刘知越急迫问道:“百昭道尊怎么说？”
“尚未答复，”柳云清扶额，“说不定又是喝茶的时候把玉牌丢到哪忘记了。”
毕竟她们师徒间，向来只有百昭寻她。
“那巍岚道尊呢？”
“剑道，绝望中寻觅希望。”宋于渊微顿，继而道：“破釜沉舟，方能破茧成蝶。”
刘知越摆手叹息:“……得，就是自己搞定。”
“陈景师兄不是来了吗？”陈景的到来与宋于渊所说剑道似有违背，柳云清不解问道。
未等宋于渊开口，刘知越紧忙抢答道：“陈师兄怎么说呢，他就好像柢桎峰里潺潺的泉水，温润着调节着所有的关系。”
刘知越说得头头是道，“而巍岚道尊的狠……”
他清咳欲盖弥彰继续道，“望徒成龙，是望所有徒成龙，放养也好，丢进秘境任其探索也罢，这些都由陈师兄在周旋，未免同门师弟惨死在外。”
观察到宋于渊眉头细微的变化，刘知越连忙改词道：“在外受伤，受伤，未免境界不高，遭受太多不公平战斗不是。”
哪知宋于渊眉头未平，反而越拧越紧，刘知越正琢磨着还有哪不对呢，就看见宋于渊伸出手掌，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风，在呼啸。”宋于渊拧眉道。
“……？”刘知越歪头疑惑。
“快逃！”
宋于渊一声令下，即便不明原因也二人也纷纷紧随他开启逃窜。
“什么啊！？”刘知越心中已有答案，但他还是期望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
“大概是遗留在石头上的气息被鼠妖察觉，正快速朝我们飞奔。”柳云清回答道。
“靠！”刘知越哀嚎，“我们往哪逃啊！”
为免鼠妖借光寻觅，掌心火已灭，三人眼前皆是一片漆黑，盲目地在丛林间乱窜，时不时被绊，被蹭，被撞。
正当无计可施之际，柳云清耳边猛地传来微弱的指引。
——“圣地。”
应声而起的，是远处鼠妖的嚎叫，一片古树被撞得隆声倒地。
柳云清见此深知是草木之灵在背后悄悄协助，她连忙对二人道：“去玄弋庙！”
有目的地之后，不再迷茫的三人动作变得迅速敏捷。仅一小会儿，便再次踏足玄弋庙。
而因食人灵丹使得快速增长的鼠妖速度也极快，巨大身形紧随他们其后。而他们在这争取到的短暂的时间内，能做得仅有尽量散去气息气味，勉强蒙蔽鼠妖。
刘知越尽力平稳气息卧于横梁之上，眼见满嘴血腥的鼠妖喘着粗气步入庙宇，近在咫尺看见鼠妖他方知震慑。
鼠妖身形之大，眼神之戾锐，满是杀虐之气的环视庙宇。
他开始担心起藏匿在须弥座后的柳云清与宋于渊来，鼠妖食人灵丹成长太快，让他们错判时机，哪知柳云清借草木气息作最后的驱散时，鼠妖便要踏足这玄弋庙，幸亏踏足前的一瞬被宋于渊拦腰躲进须弥座。
可那处仍并非是极好的藏身之处啊。
正当刘知越抿嘴担忧时，却见鼠妖像是担心损坏庙宇中的点滴，有心避开青灯，石柱。见到断裂破碎神像甚是惊恐，手指碰触到散落在地面的神像前臂似有颤颤巍巍之意。
躲在须弥座后的柳云清也察觉到这座庙宇似乎对于鼠妖来说，意义非凡。她竟从鼠妖圆溜溜的眼睛里看到了慌乱愤怒。
还未等她切切观察，就被宋于渊摁着脑袋往下塞了回去。她不满地看向宋于渊，只见他用口唇诉说着：危险。
柳云清点头，缓缓蹲下，安静的握住宋于渊的手。
知道庙宇对鼠妖来说极为重要已经是核心情报了，柳云清不打算冒着风险再去观察鼠妖。
他们还需跟兄长会合。
鼠妖昂首在空气中深嗅，企图在其中闻到，哪怕丝毫微弱的气息。奈何除了青灯香火，草木清香，毫无异常。
它不罢休，在庙宇间四处徘徊。
先是古刹内，再是古刹外，甚至弹跳至半空观察屋檐，最终再气馁地回到神像前。
它如虔诚的信徒，朝破碎的神像跪拜磕首，然后朝门外走去。
正当，众人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时。
柳云清徒然发现宋于渊的不对劲，他先是心神不宁，望向她欲言又止，指尖方搭上她的膝盖，又猛然试图起身。
好再柳云清反应极快，顺势一拽，紧紧攥着临近肩膀的衣布，摁着不让他起身，奈何力量悬殊，指尖从肩膀渐渐滑至上臂。
二人如此僵持着。
宋于渊似是不解地看她。
她连忙口型道：别动，危险！
宋于渊仿佛没理解，仍一意孤行，看得横梁上的刘知越胆战心惊。
柳云清用全身的力量攥着往后仰，只为限制住他的行动，心中异样感油然而生，却被细微的只有二人能听见的一声‘咔’惊了回去。
她不敢置信地目光从出鞘的漩溟剑转回宋于渊那张波澜不惊可以说得上冷淡的面容上。
漩溟剑的银光打在柳云清的脸庞，她看见宋于渊的眼神，一时恍惚失了手劲，再度攥紧时已然只能堪堪摸到袖口。
她茫然，出鞘的漩溟剑，充满寒意的目光。
他是在威胁她？还是真的动了杀心？
“唔。”
宋于渊的指尖动了动，嘴角淌出一道血渍，柳云清猛然慌乱，以为旧伤未愈，心道待他冷静定要多拿些药滋补。
可她难以忽视，即便牵扯旧伤那双望向她依旧冷厉的目光。
‘铮’
漩溟剑全然出鞘，一挥而落，毫不留情地斩断袖口。
柳云清拽着那片玄布倒落，望着他正身模样，呼吸一窒，她被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惊得背脊僵直。
脱口而出的质问，“你要去找谁？”
宋于渊没有回应她，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只是迫不及待地，着急忙慌地飞身，越过鼠妖挥起的利爪往外离去。
柳云清伸出的指尖悬浮于空，犹能感受到越过的风息，她望着那离去的身影，“你，要去救谁。”
如喃喃自语般的问话，在看到远处升起她无比熟悉遮满天际的烟雾时赫然有了答案，心脏传来被紧握又松开狠狠的窒息感。
阮山符。
啊，原来是这样。
柳云清冷笑，笑得肩膀抑制不住的颤抖。
她早就该预料到的，不是吗。
预期中的难过没有席卷而来，她好似早有心理准备。在漫长相处间，她早就隐隐猜测到了，那非比寻常的关系。
此时世间万籁俱寂，浮现的过往如悬挂在叶尖的露水，坠落，破散。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宋于渊啊，你带伤归来，是否也是为了救她。
柳云清讥笑着，目光独独望向宋于渊离去的方向，双腿似灌了铅僵在原地。
明明不难过，为什么也会模糊了视野。
“柳云清！你清醒一点！”
鼠妖一招未抓住宋于渊，目光转到失神的柳云清身上，她似乎失去求生意识，任由它逐步靠近，它只需伸手就能将她从后面捻出来碾碎。
刘知越纵身横剑硬生生拦住鼠妖一爪，已然有些费力，他努力嘶吼着：“你在做什么梦呢！还笑！”
他刚刚可是千百万次想逃的啊，脚底都抹了油还是往这边应战来了，她怎么还不快清醒起来？肉泥啊，粉身碎骨啊，他通通不想成为那样啊！
刘知越渐渐支撑不住，拼命大吼道:“柳云清！你别是想死吧！”
这一吼猛的将柳云清吼回了神。
她呆滞地目光逐而有神。
死？怎么可能？她才刚刚准备要好好修炼，抓住前世将她杀害的凶手，怎么可能倒在这？
宋于渊也好，李思桉也罢，等杀了这只鼠妖，她定要将二人捆到她面前好好拷问一番。
柳云清手握念灵，指缝隐着舜灵针，为医者，自然有法子限制这狂躁鼠妖的行动。
她借墙壁之力一脚踏上玄弋神像的肩膀，刘知越堪堪接下鼠妖攻击，但仅一下，舜灵针猛然弹出，牢牢扎进痛麻软困穴。
然而鼠妖却仍有毅力，宛如柱子般大小的手臂向她急速挥来，正当柳云清以为自己要被狠狠打一顿时，那手掌只是轻轻将她一挠，挠落玄弋神像。
柳云清悬空时仍愣着，没想到鼠妖竟如此轻柔，然而紧接着的下一掌，若不是柳云清侧身躲开，恐怕已然成为陷地肉泥。
她这一躲避恰好踩在神像前臂碎石上，她抵着念灵支撑自己。
鼠妖动作较前缓慢，但仍不放弃，只往柳云清而去，柳云清只好持剑相对，念起法诀，灵力运转。
念灵抬起对准鼠妖之时，一道雾蓝的光圈忽而从碎石间升起，围绕着二人一妖一圈，像是找到栖息地一般，深深埋入念灵剑穗。
眼见一切化指为兰遇要施法的柳云清：“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