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一潭死水（1/1）
高考完的那个夏天，方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茫然。
周围的同学都在商量着今年暑假去哪里旅游，查分填志愿报哪所大学。
只有她自己，孑然一身，无人在意。
她不知道该去哪，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机械地重复着每天，只是为了生存，而不是生活。
发生转变是在一个下午。
方敏收到了一个快递。
拆开时不小心掉出来一张银行卡。
她看到那张卡的卡号，猜到了是谁寄来的。
方敏没有立刻弯腰去捡，她只是面容冷淡地盯着那张卡。
她不知道方荏为什么会在这时候给她寄银行卡。
明明这几年，她都对她不管不问的，既然抛下她，也不在乎她的死活，又何必有现在这个行为。
方敏内心不被触动，离开自己狭小出租屋的时候，那张银行卡不知道被踢到了哪里。
……
酒店里。方敏拉好衣服拉链，准备离开之际，转头对床上的男人说，“记得把钱打过来。”
现阶段，只有钱才能让她有安全感。
话音刚落，酒店房间的门被打开，闯进来一个女人。
女人大步走近，看见方敏后气急败坏，破口大骂，“你才多大呀，年纪轻轻不学好就破坏人家家庭？今天我就替你爸妈好好教训你一下!”
上来反手就是一巴掌。
方敏没反应过来，被那力道带得后退。
周围喧闹，半边脸在发烫，火辣辣地疼，耳边全是嗡嗡的声音，遮住了令人难堪的谩骂，方敏沉默着一句话没说。
明明周围很吵，她却似乎什么都听不见。她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别人是怎么推搡自己，是怎么指着自己鼻子破口大骂的。
她清楚地明白自己并不坦荡，被骂也是活该，所以她忍气吞声。
她浑浑噩噩地，不记得那天的闹剧是如何结束的，只记得自己裹着黑色外套，头顶的帽檐被压低，她极力想把自己隐进黑夜。
路过大桥，她放慢步子，双手搭在桥边的扶手，在这一刻，终于觉得松了一口气，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晚风轻轻地吹，凉凉的风在帮她缓解脸上的疼痛。
她偏头，看到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好像只有自己一直是孤单的。
视线落在不远处并肩的一对年轻人身上。
女生右手捧着奶茶喝，男生走在她身边，下意识的动作，向她伸出手。
女生换成左手拿奶茶，右手落在男生的掌心。
男生察觉到异样，“这么热的天，你这手怎么这么凉？”
目光又挪到了女生刚刚右手握着的地方，抬手去碰她手里的奶茶杯。
手指传来冰凉的触感。
男生个子高高的，五官出众，他眉梢微扬，估计是被气笑了，“生理期还喝冰的，趁我不注意，都敢把点好的奶茶换成冰的了？”
女生被抓包了，不想承认，大脑迅速思考找借口，“我没有换，可能店员做错了吧。”
“就算是店员做错了，你也不说，就继续喝是吧。”奶茶到了男生手里拿着，“这杯别喝了，等会再给你重新买一杯。”
“那这杯不就浪费了吗？”女生不死心，还想再争取一下。
“这杯我喝。”男生用另一只手重新牵起女生，还不忘提一嘴，“下次自觉点。”
“可这杯是全糖诶，你不是不爱喝甜的吗。”
“偶尔没事。”
“那你尝尝里面的奶盖，味道真的很不错，还有……”
她在碎碎念念，他听着应和。
他们从她身后经过，带起一阵风，风里都夹杂着他们的惬意。
方敏的皮肤很白，红色的巴掌印在她的脸上显得很明显。即使是狼狈的此刻，她的五官也还是漂亮得很突出，眼尾上挑，像狐狸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待久了，不管生病了、没钱了还是什么时候都得靠自己，她从前没觉得多难熬，在这一刻，她竟然觉得很难过。
她的生活就像一潭死水一样，还不如桥下流淌的河水，白天有太阳照耀时波光粼粼，丢个石子进去还能起个波澜。
突然有点累了。
想离开这个喧嚣的地方。
鸣笛声呼啸而过。
方敏再次醒来时在急救室病房里，鼻腔和嗓子都感觉很不舒服。
见她醒了，旁边的人赶紧从地上起来，“你醒了!”
方敏没说话，只是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那人是个中年男人样子，皮肤黝黑，脸上有很多皱纹，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他待过的地上还残留些水渍，衣摆上有个洞，看上去像是靠力气活为生的人。
“小姑娘，你年纪轻轻的又那么漂亮，干嘛想不开啊。”男人说话的声音夹着浓厚的口音，听起来不像本地人，应该是来这边打工的。
“幸亏你跳的时候我刚好路过，这才把你救上来……”
“为什么要救我？”方敏的声音有点沙哑，鼻腔里是被呛水后的不适感。
“那肯定不能见死不救啊，我有个闺女在老家，看上去跟你差不多大。我就想着，万一是我女儿想不开，我希望有人也能救她。”提起女儿时，男人眼里都带着光，“我虽然没上过学，但是也知道人得往前看，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活着就是最重要的。”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方敏注意到男人一直没坐，发现到女生探究的目光后，他笑着解释，“我这身上都湿了，衣服平时干活穿也怪脏的，就不坐了，不然把他们医院的椅子坐脏了。”
方敏不知说什么，心里五味杂陈。
“你能答应叔不，想开点，别轻生。我有闺女，见不得这种事，心里怪不好受的。”
方敏抿了下唇。
沉默了半晌才说了个字。
“好。”
她想起跳下桥的瞬间。
身体极速下坠，砸到水面的时候，真的很疼。河水的味道也不好喝，有一股腥臭味，让人感到恶心。
在河水漫过头顶，呛进口鼻时，得不到氧气，人的身体本能会告诉自己这感觉很痛苦。
原来，即使白天下波光粼粼的那条河，实际上也没好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