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孩子(1/1)
孕前期,宋韫不敢让人知道,又担惊又受怕,吃不好睡不好,孩子长得也慢。
到快五个月时,肚皮才有明显隆起。
后几月,有耶娘兄长的认可和照顾,她身心放松,好吃好喝没几天,肚皮不知不觉间就长到让人无法忽视的地步。
九个月一过,行宫上下都绷紧了脑中那根弦。
一有风吹草动,训练有素的宫人就把产房布置好,产婆医官也随时在产房外待命。
宋韫本来吃吃喝喝的还不怎么紧张,三五次下来,愣是被众人如临大敌的阵仗给吓得忐忑起来。
“阿娘,生孩子需要那么多人在场吗?”
一想到自己得躺在床上,给产婆嬷嬷和宫人看那里,她有点崩溃。
“傻孩子,她们全是来帮你的。”陈太后安慰她,“生产是大事,阿娘跟你保证,在场的没一个人是多余的。”
宋韫左耳进右耳出,脑子乱得无法思考。
想见萧无厌。
她忽然很想见萧无厌。
就快要生了,她跟他还没决定好孩子的名字。
他倒听话,她不让起蛮族名字,他便一个都没拟。
可他送来的那些名字,不是从千字文挑出来的,就是摇签筒掉出来的。
讨厌死了。
嬷嬷和医官说生产时会有各种突发状况。
如果她碰上难产,他保大还是保小?
如果生的孩子不健康,怎么办?
她之前生了那么多气,还整日憋着火,孩子会不会被影响?
宋韫焦虑地大口大口吃樱桃。
渤海新近送来的,酸甜多汁,吃再多也不倒牙。
哥哥看她爱吃,把进贡的几筐樱桃全给她了。
黄公公趋步进前,说驸马念着公主生产在即,送了礼来。
宋韫吃樱桃的动作没停,不消说,这肯定是萧无厌指使那个假交州王做给哥哥看的。
陈太后不悦,“给他生孩子,他人都不露个面?”
黄公公道:“驸马给陛下请过罪了,说是春耕繁忙,实在抽不开身。听闻驸马在交趾每日也亲自下地,一忙就是一天,想来并非故意推诿。”
陈太后挥手让把礼品抬走,黄公公又道:“驸马还送了两个人来,是他们部落的大巫后和巫臣。”
交趾人敬奉天神,相信万物有灵。
巫师能降神通灵,大巫后更是其中翘楚,祝祷占卜医术无一不精。
他居然把大巫后送来了?
陈太后讶然片刻,面色缓和,“算他有心。”
宋韫在摇椅里晃了晃脚,想笑,什么大巫后。
萧无厌整天嚷着信天不如信己,到这会儿,又去信神神鬼鬼这一套。
黄公公将两个面貌奇异的人带进来。
矮的蓬头散发,拱肩缩背,一张黄黑老脸皱纹横生,赤红刺青遍布额头脸侧和下巴,妖异诡谲。
高的也散发,肩宽体阔,一张白脸平整光滑,系着玄色抹额,眼角鼻侧以及下颏亦有着红色斜纹。
殿内蓦地静下来。
宋韫感觉那高个子的视线往她这里扫了扫。
她抬头,望进他那双澄亮的茶色眼瞳里,登时惊得险些跳起来。
萧无厌!
她难以置信地眨眨眼,那人瞧见,也飞快冲她挤了挤眼。
宋韫捧着樱桃盘子,含着樱桃的雪腮鼓起来。
这人……这人……
她脸色忽变,吐出樱桃,把到嘴边的名字咽回去,扭头喊陈太后,“阿娘!”
陈太后从看见俩野人的震惊中回过神,一见宋韫的模样,问:“肚子疼?”
宋韫瘪着嘴点头。
“快,叫医官!”陈太后喊。
医官被黄公公拖着飞跑进殿,顾不得行礼,一号脉,道:“殿下,应当是时候了。”
前几次号的脉不作准,这次医官也不敢说得太肯定。
陈太后指挥着宫人布置产房,殿内霎时乱成一团。
宋韫躺在椅子里,额际鼻尖沁出冷汗,呼吸逐渐急促。
她是不是要死了?
好疼啊。
她咬住嘴唇,手指紧紧抓着扶手。
不能喊,不能喊,嬷嬷说,生产时要省着力气,不能瞎喊。
可是好疼啊!
萧无厌!!
“我在我在。”
手被人轻轻握住,耳边也落下一道刻意压低的男声。
“萧无厌,我今儿要活着熬过这关,我一定要掐死你!”
宋弃顶着满脸怪异的纹路,低眉顺眼蹲在摇椅旁,宋韫瞪着他,疼得咬牙切齿,口不择言。
她脸色发白,鬓发被汗打湿,连骂他都没以前有劲。
宋弃心慌得没了边。
他正要告诉她,她一定会没事,他也会洗干净脖子等她掐,身后一堆人过来,推他离开。
帷帐落下来,宋韫被宫人和嬷嬷扶到床边躺好。
宫人帮她除了外衣褪下小裤,盖上柔若无物的绫被。
产婆时不时掀开被子检查,半刻钟过去,宋韫实在痛得忍不住大喊出声。
“殿下,把力气攒住,还不到关键时候呢。”嬷嬷和产婆连番劝道。
春音伏在床边给她擦汗,又端来参汤和水喂她。
宋弃被宫人们赶着往外走,听到宋韫那一声痛喊,浑身冷汗涔涔,差点腿软着倒下去。
大巫后在旁扶了一把他的胳膊肘。
宋弃定定神,用交趾话跟大巫后交流几句。
大巫后点点头,去产房外跟陈太后请示过,返回屋内,简单布置过,燃起火堆,坐下来,低声唱起祷词。
听不懂词意,可她的声音悠远空灵,动听极了。
那么苍老的人,却拥有一副如此纯净的年轻嗓音,难不成她真能通灵?
宋韫含口水,忍着疼偏过头。
绣着鹊登枝的屏风上,映出一个高大起舞的人影。
旋转,跳跃,在烈烈燃烧的火苗间,是个极其笨拙却努力的影子。
宋韫望着那个奋力起舞的人,一阵出神,又好笑,又有点感动。
傻死了!
巫师以舞降神,他跳那么烂,也不知会请个什么妖魔鬼怪来。
不过,这么一来,她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
“看到头了!”产婆忽高声道,“殿下,再使使劲,就快结束了。”
宋韫愣愣,咬住牙,拼着一口气使出去。
“生了!生了!”
身子仿佛被撕裂的痛感袭来后,宋韫耳畔传来一道婴儿啼哭。
产房内欢呼起来,宋韫虚脱无力伏在枕上,看见屏风上舞动的人影以金鸡独立的姿势僵立住,忍不住骂声傻子,然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