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芳宣（1/1）
温孤无渊提起惊殇，平静地向外走去，在距门一丈的地方停下，这是最便于他出剑的地方。
“无渊。”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来做什么？”温孤无渊并未放松持剑的手腕。
“太傅府出事那日，我正在病中，没能救下他们，我也很难过。太傅府的东西，我抢救出来了一些，都送到刚赐给你的定远侯府上了。”
方宣太子剧烈地咳了几声，继续道：“我从手下人那才知道你回京了，怎么不给我传讯呢？此事我会遮掩，你安心照顾好老师。我还带来了三名玄士，或许对老师的病有帮助。”
芳宣太子说着。又闷闷地咳了几声。
院门从里面打开。
温孤无渊面无表情，持剑而立。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胡茬也没有清理，俊逸的容颜上多了几分落拓之感。
而门外的芳宣太子脸色也不太好，天气还未入秋，他已披着厚厚的狐裘。脸色苍白，嘴唇几乎也没有血色。
“身体不好还乱跑什么？”
芳宣太子闻言淡淡一笑，径直走进屋中，只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我说过要守护大齐百姓，你也是其中之一。”
芳宣太子带来三名玄士，正是因为他知道温孤无渊此时难以轻信别人，而三个人，是最容易审问出确定结果的。
“这是失魂之症。”
“不错，令尊或许是因为惊吓过度生魂离体，所以身体无恙，却昏迷不醒。”
“将令尊的魂魄召来即可痊愈。”
三人合力施术，半个时辰后，温孤卓的眼皮动了一下。温孤无渊将温孤卓的肩背扶起，喂了他一碗补药。
他守了整整一夜，温孤卓终于睁开了双眼。
温孤无渊眉稍微动，起身查看却发现温孤卓眼神空洞，神情木然，除了眨眼，没有其他动静。
温孤无渊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没有任何反应。他发现自己好像也没那么失望，只是心中空了一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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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乱来，我们可是玄士！”看着温孤无渊提剑一步步走进屋中，三人一时被他的气势所慑，不由得退了几步。
“三位紧张什么呢？”温孤无渊勾唇一笑，“我父亲醒来后却没有任何知觉，我只是想来请教三位，可有办法。”
“这……这可能是因为召回的魂魄已经残缺，这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是啊是啊。”
温孤无渊平静道：“我是问你们，有无解决的办法。”
“这……你多和他说说话，多让他接触以前的信息，有助于魂魄恢复。”
“哦，还有别的吗？”
“别的，那就不是我们的事了。”
……
芳宣太子午时才迷迷糊糊地醒来，却见榻前立着一人，挡去大半阳光。
浓郁的血腥气传入鼻息，芳宣太子猛地起身，“你这是怎么了？”
温孤无渊满身鲜血，左臂折断了露出骨茬，身上还有大片烧伤的痕迹。
芳宣太子急忙为他处理伤口，“你和那些玄士起冲突了？”
“他们没用了，又知道我的下落，没必要留着。”温孤无渊看着芳宣太子道：“这还是你提醒我的不是吗？之前是我杀的不够干净。”
“我不是有意调查你的行踪，我只是不想让你一个人承担。”
芳宣太子帮他固定好断骨，语气温和，“我们从前说好的，你我一文一武，和衷共济。乱世若起，便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治世长存，则散发弄扁舟，放鹿青崖间。”
温孤无渊苍凉一笑，“你还是那个你，我却不是那个我了。”
“人都会变的。”芳宣太子垂下眼睫，琉璃般的眸子中有几分萧索之意，复而又看向温孤无渊，目光似有深意，“但也要完成自己的任务不是吗？”
温孤无渊不语。
“无渊。”芳宣太子认真道，“我再给你煮一次茶吧。下次见面就不知是何时了。”
虽然茶具和茶叶都是仓促准备的，但芳宣太子技艺卓绝。
煮水、烫壶、投茶、冲水、洗茶、泡茶、分茶。一番动作行云流水，举止悠然，让人的心也为之一静。
泡出的两盏茶汤色纯白，香气淡远。正如同他这个人，心思玲珑，温雅淡然。
芳宣太子将其中一盏茶递给温孤无渊。温孤无渊正要接过，芳宣太子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茶盏滚落，摔碎在地面上。
温孤无渊急忙在他身后盘膝坐下，为他输送真气，但芳宣太子的身体就像一个漏风的袋子，真气不断逸散。
他口中不断涌出鲜血来，身前的茶水被染成血水，桌案上血迹斑斑。
芳宣太子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河清海晏，山遥路远，就由你代我去看吧。”
他靠在温孤无渊的手臂上，没了呼吸。芳宣太子的身体一点点变冷，温孤无渊替他拢了拢狐裘，但狐裘的领子已经被血浸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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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朴堂中。
温孤无渊回忆道：“他是一个智多近妖的人，当时我年少轻狂，谁都不放在眼里。芳宣是唯一能让我觉得棋逢对手之人。他从小身体羸弱，稍微吹点风都能病上几天，几乎从不出门。但所提计策，每每能令朝臣拜服、百姓感念。
当时内忧外患之际，是他说服皇上在紫宸殿外设立擂台，举国招贤纳士，才让我有了一展抱负的机会。他以前常说：他或许没有为君的命运，但不能提前丢了为君者的担当。”
“芳宣太子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储君，也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是啊，可惜他的寿元如此短暂。当初若不是为了我的事奔波，他的病不会恶化得这么快。我看得出来，他将很多事情都看得淡然，唯有在活着这件事上，他从没放下。不像我……”
温孤无渊淡淡笑道：“曦和，你能明白吗？有时一个人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着。”
年少时心比天高，觉得抬手就可以碰到天，后来才发现自己所处的不过空中阁楼。出众的武功，鼎盛的权势，其实都没有意义。
他就像一个内里空落落的华美瓷人，唯有温孤卓与芳宣太子，这一生一死两条羁绊牵扯着他，让他还能感知到些许存在的意义。
慕云曦和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我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