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画中老友（1/1）

慕云曦和回过头，只见温孤无渊扶着温孤卓缓缓坐起。

温孤卓面容清矍，鬓发斑白，双目却如平湖般清明，气质中多了那么几分隐仕的出尘之意。

他神情平和道：“不要惊扰了我的老友。”

慕云曦和将画卷还给他，奇道：“画中何人？”

“周朝画师——展子敬。”温孤卓道，“他在世间虽只余这一幅画作，但可称得上是孤篇压全周。今朝画坛有很多人对其推崇备至。没想到他的画技已达通灵之境，死后还能魂归画中，一了平生所愿呐。”

“您这些年都在他的画中？”温孤无渊道。

“嗯。”温孤卓捋着胡须笑道，“他的画自成一境，我每日与他观览山水，讨画论道，可谓是乐不思蜀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慕云曦和道。

“府中出事那几日，我正在病中。时不时就会昏迷不醒，四肢瘫软。李炎忽然来报，说府外有调兵的动静，将我扶入了密室之中。我临走时执意带上了《暮春山溪图》。

进入密室之后，我又感觉一阵昏昏沉沉，身体似浮在空中，忽然一道拉力将我扯进了画中。此后我便与外界隔绝了。

展子敬后来同我说起，他当时感知到了我的魂魄正在飘散，于是将我拉入画中，但他并不知离开之法。”

“也就是说李炎并未参与打斗？”温孤无渊神色有些发冷，“但我后来进入密室时，他就在您身边不远处，身上有多处刀伤口，气血枯竭，看起来是力竭而亡。”

温孤卓道：“那间密室只有你我二人能够开启，我昏迷后，李炎不可能出去过。”

慕云曦和皱眉，这事实在太诡异了。看到温孤无渊眸光有些阴郁，她上前握住他的手。

“温孤大人平安回来了就好，以前的账，我们和幕后之人慢慢算。”慕云曦和坚定道，“你我联手，绝不会让有罪之人跑脱一个！”

温孤无渊神色如云开雪霁，转头看她，轻轻颔首。

温孤卓饶有兴趣地旁观着这二人的互动，含笑戏谑：“你小子从前只知看书习武，无趣得很，如今这是铁树开花了啊？”

慕云曦和转头脱口道：“您误会了。我们不是……”

慕云曦和话音一顿，忽然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去。不是什么？不是情侣，但是她和温孤无渊的确是夫妻啊。

温孤无渊道：“她是我的妻。”

温孤卓眉开眼笑，“这么有本事的姑娘，你小子从哪拐回来的？”

“她是白止大人的外孙女，慕云曦和。”

温孤卓抚掌笑道，“这可真是巧了，你母亲怀你时，观澜的女儿正与姚家议亲。当时我们就说好了，他的孙女以后要嫁入我温孤家。

谁知后来白婉被召去了宫中，我本以为此事没有缘分了。没想到兜兜转转，他的孙女还是嫁给了你。”

慕云曦和这才知道，他的外祖父名白止，字观澜，与温孤卓是忘年之交。

看着慕云曦和一脸懵懂得模样，温孤卓道：“怎么，你外祖没提过这段往事？”

温孤无渊道：“您出事之后，白止大人为此事奔走，搜寻线索，不久就死于非命。”

温孤卓闻言一震，眼中雾气蒙起。

“是我连累了他。”温孤卓长叹一声，看向慕云曦和道：“白家失势，孩子，你和你母亲在宫中一定过得很苦吧。”

虽然在宫中备受冷落的人不是她，但慕云曦和亦是从小父母双亡，孤零零地过了十八年，从来没有一个人问过她过得苦不苦。

她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变得冷硬，早已不在意这些，但温孤卓这般关切的问候。还是让她忍不住鼻子发酸，红了眼眶。

慕云曦和侧过头，用元气蒸干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转头灿烂一笑，“其实也不算苦，我自出生起，就同您一样失了魂魄。这十五年的光阴，于我而言，连一场幻梦都谈不上，又怎么会苦呢？”

慕云曦和微微垂下头：“只可惜，我没有尽到为人子女的责任，还没等我恢复神志，母亲就撒手人寰了。”

温孤无渊牵起她的手：“岳母天上有灵，看到你如今这般，心中必感欣慰。”

“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温孤卓道，“小曦和与我经历相仿，也算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温孤策，你可要一定要好好待她。”

温孤无渊看着慕云曦和，轻声挚诚道：“执手余生，心之所愿。”

“好了，你们小年轻有话回去慢慢说。温孤卓道，“如今我出了画卷，我那老友看得到外界之景，我却不知是否还有听到他音讯的可能。”

慕云曦和接过画卷，神识进入画中。

眼前白雾重重，远处的山峦若隐若现。慕云曦和向前走去，却始终接近不了山脚，与玄戒中情况相似。

慕云曦和道停下脚步，躬身行了一礼：“展前辈，晚辈慕云曦和。受温孤卓大人所托，前来拜会。”

迷雾渐渐退去，空出一条小道，慕云曦和顺着小道向前走去，很快看到一间竹舍。竹舍旁一棵梨花树下，一个身着玄青长衫的男子正在作画。

男子三十出头的模样，容貌清秀身形修长。

慕云曦和往桌上看去，发现他画的是眼前的竹舍，他不断落笔，画中的竹舍逐渐精致，而眼前的竹舍竟也随之而变。这方世界如何，仿佛全凭他的心意。

慕云曦和道：“您是玄士？”

“不，我只是一个画师。”展子敬停下笔。

“那这画作是？”

“这是我生平最得意之作，为了它，我虽然穷困潦倒，但还是走遍了大江南北去采风。”他洒然一笑，“年来鞍马困风尘，赖有青山豁我怀。”

“那时我突发重病，弥留之际，唯一想法是，还没有把这幅画画完。不知是不是上天听到了我的遗憾，迷迷糊糊间，我进入了画中。

这数百年来，我随着画卷辗转流徙，见到了很多人事和风景，我一点点将自己的感悟绘下来，不知从何时起，这方画境也应我的笔触而变。”

以画入道，这世间真是无奇不有。

“你代我告诉温孤卓，在这世间，缘分如流水匆匆，情谊同青山恒远。他不能闻我之言，但已知我之意。天地浩渺，这世间多少风景，我们还可以一起品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