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景云(1/1)
景云从未想过,自己身为虞国七世子,竟然有朝一日,会亲眼目睹自己的身体被恶臭老鼠撕咬吞食。
漆黑阴森的古遗迹中,他艰难挺起身子,忍住剧痛,颇为惊恐的扯下那只散发浓郁血腥味的巨鼠。
这畜生嘴里还残留着自己的血肉,嚼劲十足,足有半截手臂长的胡须沾满自己的血液,这场景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他听到自己腹部汩汩流血的声音,以及巨鼠“吱吱吱”的怪叫,恐惧油然而生。
“我竟然没死?”
景云提起手中长剑,将巨鼠劈成两段,一脸不可思议的望向周遭。
几颗玄石散发着淡淡赤色光芒。
不过。
在偌大的遗迹宫殿中,这点光芒如同萤火虫一般,换做寻常人等身处此地,几乎就是睁眼瞎。
可他不同。
他是武道炼士,体魄强悍,五感敏锐,即便是微弱如萤火的光芒,也足以让他看清周围一切。
遍地尸首,血流成河,俨然一副地狱景象。
事情起因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当今国主,虞王陛下,听闻此地有长生药现世,遂颁下王旨。
命他与三公主带人奔赴此地寻觅长生药,二人谁能亲手取回长生药,谁就是下一任王储,即日昭告天下。
景云神情苦涩的摇头,“母后,我败了......”
他在遍地尸首中没能发现三公主和长生药的存在,想必她已经带着“王储之位”逃离此地了。
“若非那该死的法阵残留余威,取得长生药的人应当是我!”
景云如何也没想到,那般极不起眼的微弱波动,竟将他们两波人杀的近乎全灭。
实在难以想象当初在此地触发法阵之威的是何等至强存在。
没时间感慨这些。
此刻,他满脑子只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将来会如何。
他明白,即便自己从这里活着离开,恐怕好日子也到头了。
为了争夺虞国王储之位,他的母后赵王后一脉,与三公主的母妃秦王妃一脉可谓是水火不容,斗得头破血流,不死不休。
如今成王败寇,他们这一脉的处境可想而知。
“哎,父王态度如此坚决,恐怕此番难再改变他的旨意,”景云心中叹息,“不管如何,天不亡我,那就好好保住性命,想办法离开这里。”
“舅舅说过,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他翻手从储物戒中取出疗伤药服下,正茫然的等待伤势缓解之际,突然一道尖锐的声音传入他脑袋里,令他心神一悸。
“小白脸儿,没死就赶紧起开,别碍事儿!”
声音略显滑稽,有点像鸭子叫。
“你是谁?你在哪儿?”
景云紧张的望向四周,没发现一个活物,仔细回味,刚才的公鸭声似乎是直接传入他的识海,而非经由双耳被他听到。
“起开!本座在你屁股下面......呸呸呸,不对,不是屁股,呃,就是屁股,但是本座不能说屁股,本座很儒雅的,屁股这两个字太粗俗了,本座不能张口一个屁股闭口一个屁股,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对对对,以后绝对不能再提屁股两个字,再提本座就......没屁股!”
听到这一连串的自言自语,原本有些惶恐的景云突然就放松下来。
听这玩意儿说话,好像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虽然自己身受重伤,境界跌落,但对付这玩意儿,应该有脑子就行吧。
说到屁股,他赶紧挪了挪。
在他屁股下面有一个小坑,塞着一个两拳大的青铜壶器,他捡起来仔细观摩,突然鼻尖轻皱,眸中闪过精光:“这是酒壶?”
“好小子,此壶已经上千年没有装过酒了,你还能闻到酒味儿,真是狗鼻子。”青铜壶没有任何声音传出,但景云却听得无比真切。
景云眼睛一瞪,全然忘记自己现在什么处境,撇嘴道:“你糊弄谁呢,真要是千年过去还残留酒香,那里面装的恐怕是天上神酿吧。”
“不过这股酒香却是令人很上头,欲醉欲眠,飘然若仙,好酒!”
“朋友!这古遗迹中可还有此酒!我一定要尝尝!”
见他如此激动,那声音颇感诧异,“没想到本座困在此地千年之久,好不容易遇到个活人竟也是酒鬼。”
“可不是嘛,缘分呐,正所谓千金易得,知己难寻,还有还有,有朋自远方来,必须醉乎,赶紧上酒,”景云搓搓手,简直垂涎欲滴。
“小白脸儿,你这个要死的样子还是别惦记酒了,你就没有别的想知道的?”那声音突然严肃道,“比如,本座是何人?”
景云停顿一下,捂住还在渗血的腰部,脸色顿时变得痛苦,继续虚弱道:“那你是何人?”
“所谓,孤月花弄剑,杯酒笑斩神,古今无我道,红尘不逍遥,”那声音高傲道:“本座乃是麒麟王枯芜!小白脸儿,还不叩拜本座!”
要我堂堂一国世子跪拜一块酒壶?除非脑袋被驴踢了,景云心里如是想到。
“什么破诗,一点都不上口,还神兽麒麟?你这声音听着也不像神兽啊,那等存在一言一行都应该很威严伟岸才对,我看你是鸭子兽吧,”景云低语道。
“哼,见识短浅,”那声音充满不屑,“神兽不一定要多威严伟岸,只不过是你们这些卑微蝼蚁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那也没有像你这......算了,当我没说。”
景云并不蠢,这玩意儿能用神识传音,显然不是一般凡物。
尤其是出现在这片神秘恐怖的古遗迹中,即便不是神兽之类的存在,至少也是传说中已经诞生灵智的灵兵!
一想到此,景云试探性问道:“王前辈,既然你说你是神兽麒麟,那可有何凭证?”
“呸呸呸,什么王前辈,本座乃是麒麟王!名为枯芜!”那声音显然被气得不轻,青铜壶直接从地上猛地蹦起,狠狠给了景云一个爆炒栗子。
“诶哟,知道了知道了。”
景云捂着瞬间肿个大包的额头,疼的龇牙咧嘴,不停倒吸冷气儿,他紧紧将青铜壶抱在怀里,生怕它再次偷袭。
“强者无需自证,本座何必向你这区区玄心境九重的蝼蚁自证,不对,你心脉受损,已经跌落到玄心境五重了,太弱了,”自称枯芜的存在大为同情的啧啧道。
景云眉头一竖,想反驳却无能为力。
没错。
腹部这近乎开膛破肚的伤势蔓延而上,已伤及他的心脉,令他气血虚弱,生机流逝,就连武道炼士所拥有的肉身自愈能力也几近消失。
自苏醒后,他便一直默默强忍着痛楚。
见他被戳中痛处,枯芜接着说道:“本座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以最虔诚的姿态跪拜本座,说不定本座大发慈悲给你指条活路,否则你就永远埋葬在此地!”
景云翻了个白眼,“做梦吧你,你这么厉害又怎么会困在此地上千年,我看分明是你想糊弄我,让我带你出去重见天日吧。”
说罢,景云不再理会他,扯下一截袖袍,将腰部伤势包裹起来,随即起身在古遗迹中摸索起来。
这座古遗迹坚固无比,此前光是为了闯进来,就花费他们七八日时间。
如今入口早已坍塌,上百块巨石完全堵住出路,就算他的百名亲卫都还活着,想要破开巨石封堵也是极难。
更别说他现在孤身一人,寸步难行,稍不注意就可能穿肠破肚,当场毙命。
“本座没骗你吧,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是不可能出去的,除非本座给你指条明路,”枯芜放肆笑着,声音更像鸭子了。
景云皱皱眉头,随即将青铜壶随意丢在地上,自己也躺在地上,双手枕着头,翘起二郎腿,闭目养神,嘴里念念有词。
“爱说不说,不说拉倒,我这区区蝼蚁,小命又不值钱,有你这样的绝世高人一块儿陪葬,也不枉此生了。”
枯芜干咳几声,深感无奈。
这小子分明是看出他处境窘迫,根本无法独自离开此地。
事实的确如此,他被困在这座古遗迹中千年,力量已然接近枯竭,若是他们再晚来一段时日,恐怕自己神魂都快消散了。
“你个小无赖,够狠。”
枯芜心里颇感诧异。
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已臣服于他,这小白脸儿还挺倔强,倒有几分骨气,也有几分聪慧。
“唔,看在你也是好酒之徒的份儿上,今日本座让你三分,走吧,听本座的口令行动。”
景云露出一抹狡诈的笑容,捡起青铜壶,拖着剧痛的躯体,很快便在古遗迹的西南角落里找到一处极其隐蔽的地洞。
地洞有些狭窄,与寻常女子肩宽差不多,里面散发出一股妖兽异味,与那巨鼠散发的气味有些类似。
“不会是那些巨鼠打的洞吧?”景云一脸错愕。
“不错,”枯芜解释道:“近段时日,这古遗迹中的法阵濒临崩塌,本座对外释放异象,吸引外界之人前来一探究竟,那些小妖也是趁此而来。”
景云又打量一番,无奈道:“可是这洞也太窄了,以我的身体不可能通过。”
如今到了生死关头,他不介意为了活命去钻鼠洞。
景云虽贵为世子,从小锦衣玉食,万人捧护。
但得益于赵王后教导有方,这位七世子向来以品行端正、温文尔雅闻名,绝非寻常王室纨绔子弟,更不会执拗于所谓脸面问题。
只要能活着离开此地,吃些苦头又何妨。
可地洞周围乃是建造古遗迹的特殊石块,并非泥土,坚硬无比,即便用刀剑劈砍也难以拓宽,想来一定是巨鼠中的鼠王打通这条地洞。
琢磨片刻后,枯芜提出一个令他身躯一震的建议:
“砍断一条手臂,不就能通过了。”
景云有些不能接受,“让我自断一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