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煦(1/1)
青煦山城中,五更声始断。
宿雨不歇,细细柔柔飘在古城上方。
更夫带着雨笠,行在浸湿的街道上。
青砖铺路,青苔沿着缝隙而生,更夫一时不慎脚踩进一处水洼,溅出不大不小的水花。
水花之声刚起便传出巨大轰鸣。
更夫惊魂不定,只觉脚下大地一震,优雅飘落的雨也随之一急。
震动很快停歇,更夫手中的竹梆子和锣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之声。
家家户户门外的灯笼还有更夫手中的灯笼都还在晃动。
犬吠鸡鸣,大街上的人家都亮起一盏盏灯。
一时间,整个青煦城灯火通明。
人声从起初的细细小小变得鼎沸。
披衣而起的人推开屋门,集聚在大街之上。
雨停了,潮土味灌鼻而来,只浓不减。
更夫惊魂甫定,缓缓抬头,远处雾气退散,瞧见青煦山的一个大致轮廓。
只是此时山的轮廓略显怪异。
久居青煦城的人都有这种感觉。
更夫听见一阵整齐的马蹄声,转头望去,看到两列官兵举着火把骑马疾驰,大喊着:“让开!”
街上之人纷纷闪入两侧。
第二日青煦山塌了半边,埋了脚下一个村子的消息不胫而走,同时还伴随着一个惊天秘闻公诸于世。
夙朝古墓大门在塌陷之中显露出来。
旭日初升,小贩挑着扁担行至一茶楼前,说书先生正绘声绘色地讲着昨日的惊天秘闻。
地下看客攒动,说书先生一挑眉,打开一张折扇,笑着背靠起太师椅,不讲了。
小厮见状,瞬间心领神会,拿出一圆钵,让看客打赏。
盆满钵满之际,说书先生又讲起了昨夜之事。
五更天,山中雾气不退,众人酣睡之际,天崩地裂,乱石如雨而下,砸烂了山脚下葛村的窝棚和房屋,牲畜狂叫,山中鸟鸣不绝,村中之人披衣而起,火把还未点燃,一个村子便被一阵泥石席卷淹没。
县令带人赶到,石沙已与房顶齐平,只剩下一个牌坊,在黄沙之中露出一个顶端。
县衙众人下马,举着火把,不敢上前。
远远望去,山高摩天,似滔天巨浪压迫而来。
此时,宿雨已停,天光缓缓泄下,青煦山笼罩着巨大阴影,巨山奔泻而下的泥石宛若天门打开之际,向人间放下的一道桥。
石沙经雨易塌陷,故而官府设防,一月不许经人。
但坊间早已传开,那坍塌之处露出一所洞门,是夙朝古墓的墓门。
有樵夫在山下古林看到一地珠宝,拿给懂行之人一瞧,确为夙朝旧物,距今已有一千多年,价值连城。
这引得一众土夫子聚集。
官府严防死守,却架不住土夫子们中的奇人,他们在坍塌下来的黄沙泥石之上,摸索出一条安全抵到山上墓门之路。
此后不久,闻风而至古林的人不在少数,珠宝早已拾空,再难寻觅。
但有人不死心,依旧寻找,却发现土中渗出血来,诡异之至。
官府便封了古林。
南风又起,清凉的山间横生一道枯黄色,黄沙之上寸草不生,与两侧葳蕤之景犹如楚河汉界。
坊间传闻的古墓入口近在眼前,入口处整齐的站着十数人。
为首的男子乌发高束,一丝不苟。
姬淮身着玄色窄袖束腰长衫,衣绣流云白鹤银纹,栩栩如生,腰配长剑,如青松挺拔站立。
他面若冠玉,眉若冠峰,眼映此间黄沙。
“大人,新来的那批土夫子已尽数斩杀。”
下属来报。
姬淮微微颔首,声线清冷,“让你去查青煦山近一两月来出现的江湖高手都有谁,查到什么了?”
“一月前,有人看到一女子负断剑入城。”
姬淮皱眉,看向这豁然中开的墓门,手中摩挲,“宋引星。”
一月前,青煦山崩塌,观天仪上西南处金龙吐珠,嘉元帝得知此事。
而后,坊间传出青煦山有夙朝古墓出现,嘉元帝下令让潜麟卫暗查青煦山。
潜麟卫卫长姬淮奉密旨而来,却发现古墓之中早已全空,除了幽暗的墓道墓室,什么都没有留下。
嘉元帝震怒,让他去寻回古墓旧物。
此处,山体坍塌,潜麟卫早已探查出有火药残迹,是爆炸所致。
到底是何人有如此巨大的火药储量,足以炸毁半边山体。
细思极恐,姬淮心中隐忧。
而他来时,墓门化为碎石。
但与火药爆炸所成的碎块截然不同,是内力深厚之人一掌震碎所致。
此墓内部多有坍塌,但仍可以看出规模巨大,恢宏气派,墓门定然是上乘石材,绝不会轻易破碎。
由此推断出掌之人内力极其雄厚。
常负断剑行走的,天下唯有一人,仲山门宋引星。
宋引星行走江湖数年,行走江湖之人大多讲一个历练,大多致力于展现自己的武学,让自己扬名立万,或者拉帮结派,崭露头角。
但她却很特别,很少出手,功力不知深浅,就像是单纯在游历一般。
亦有传言说她是在寻人。
但她十七岁便修得仲山最高心法——仲山诀,这些年来修为只会进不会退。
大雨将至,天色晦暗,狂风骤起,吹走了十来个未及收回的灯笼。
未点燃的白灯滚地,加之天色,颇有些阴森。
宋引星苦于外面的狂风卷沙,困于一家酒肆。
她不爱饮酒,便干坐着。
店家遣小厮来询问,“客官可需要些什么?”
“清净。”宋引星斩钉截铁道。
小厮见她未束发,背负一把剑,腰间又佩一把剑,不敢再吱声,识趣退下。
狂风吹得门咯吱响,似是牖枢断裂,窗户拍打直响。
小厮见状急忙上前,想要重新关上窗户。
纸若雪片般从窗户飘洒进来,扑了小厮一脸。
小厮抓住一张,浑身颤抖起来,根本顾不得关什么窗,任由雪片般的纸飘进来。
宋引星望着小厮哆嗦的背影,握紧了腰间佩剑。
屋内众人纷纷看向了小厮。
店家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怎么回事?”
他惊吓更甚,张着嘴,嘴唇颤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店家拿起一张纸,却吓得扔了,大喊:“快扔了,扔了。”
店家伸手出关窗户,还未及关,门窗又被一阵强烈的风吹开,咣当一声,店家吓得后退几步。
酒肆之门大开,红色的酒旗带着旗杆被吹折下来,匍匐在门前不远处,被风吹动着,似鱼跃上岸后垂死挣扎。
满天白纸四散而下,街道上,酒肆内皆是。
宋引星伸手从地上捞起一张,是纸钱。
屋外突然出现一个道士打扮的黑发白眉老者,带着拂尘。
身后跟随着四个垂头而行的人,三男一女。
他们动作出奇一致,其中三人着装怪异陈旧,显得格格不入,天色黯淡瞧不清他们的神色。
只见那老道又从袖中掏出一沓纸钱,挥手撒去。
店内有不少江湖人,一人看出门道,“原来是赶那东西的。”
宋引星看着手中的纸钱,上面描着红色纹样,纹样是只张开血盆大口的兽头,纸钱上下左右各四个,形态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