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乱神(1/1)
日薄西山,烛台在窗下借着微薄的天光,拉长了影子,还未到点灯的时辰,宋引星不放心姬淮,又来看了看他。他还在昏睡,眉皱在一起,似是在做一个不好的梦。
宋引星出去带上了门,日光又黯淡几分。
那天夜里众人都做了梦,那些梦依旧是光怪陆离。
唐铎梦见的是一场诡异的婚礼,婚礼之上的人都没有脸。
他们推杯换盏,说说笑笑,还恭贺着新郎。
他坐在宴席上,婚礼的排场很大,却设在乡野,坐席底下便是枯黄的草,细想有些让人毛骨悚然。他面前桌上放着一碟清炒豆腐,桌上的菜都凉透了,也始终未看见新郎在何处。
隋方晏依旧是陷在昨夜的梦中,他像一个旁观者看完了那对新人的一生。
少年相识,青梅竹马,原定吉日良辰男婚女嫁,天有不测风云,女子病逝,男子日日看着婚书发呆,人人都说他疯魔了,他却说他梦见了狐仙,狐仙告诉他只要他娶了女子,便会再见到女子。
那日之后男子坚持要与死去的女子成婚,却又在婚仪之上身死。婚仪众人一路上本就心惊胆战,男子又骤然没了气息,皆以为是狐仙显灵,又惊又怕,纷纷逃离。
新郎重重跌在地上,怀里还揣着那封婚书。
隋方晏所见所闻断于此处,眼前光阴流转,种种画面浮动,他看见新郎的一生好似话本一般。
原以为梦会就此中断,而后他会醒来。其实未然,他立于一面水镜前,水镜清澈明亮,边缘稍有波纹,忽然映射到一个女子面容。
那个面容正是郑晶晶,也是这梦中早已死去的新娘。
隋方晏不信什么前世今生,又觉自己是在做梦,不足以证明什么。
可这梦难解,只能安慰说就当这是自己给自己排了一场戏看。
镜中的“郑晶晶”温婉贤淑,正对镜贴花黄,她嘴角挂有温和的笑,似是期许。
骤然画面转变,那笑容凝滞了,凝滞在看到她未婚夫婿之时,他强行灌给她一碗药,隋方晏想要上前阻止,却根本拉不开两人。
他何时力气如此之小?
梦中场景又转,新娘死了,在他未婚夫婿的囚禁之下。
这与隋方晏所见新郎的痴情截然相反,反而是自私狠毒,他竟笃信邪术,相信将自己未过门的妻子献祭给狐仙会得到长生,故而长期给她服食一种药汤,那药汤能保死后身体不腐,且音容如旧,但对活人伤害极大。
又是长生,隋方晏攥紧手,愤恨不已。
什么情根深种,什么两小无猜,不过是那个男子的骗术,他要做给世人看,让世人知道他未过门的妻子是病死的,死因与他毫不相干,他对她更是情深至极,可生死相随,以致后来婚仪之上他气息全无,也是情深不寿所致,全然掩盖他那肮脏无耻的计谋。
隋方晏看到此处突觉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梦中的事物变动,眼中所见最能唤醒从前尘封的记忆,可如今他的脑海毫无画面波动,对此事毫无印象,却感觉自己对此事很是熟悉,就像是……
听过!
对,听过!
是在哪里听过?
浮光掠影之间,他窥见了一抹青绿衣角,天净尘止。记忆中的那间院子开了,那院子在终年覆雪的山间,在一次雪后。屋内红炉煮茶,端坐着一个温文儒雅的青年,青年木簪挽发,爱笑,常说故事与他听。
这便是那青年所说的故事之一。
隋方晏那时虽小,但也知道那是青年亲身经历并非虚构。
垂眸抬眸间,他醒了,骤然想到的是宋引星。
宋引星此刻也入了梦,梦中她坐于窗下镜前,有人为她挽发,窗前是一支含苞待放的玉兰花,镜中映照着乌黑的发间,一只骨节分明且修长的手执着梳篦为她梳发。
宋引星只想着这一天能否化为千千万万天。
翌日黄昏,唐铎在屋内着急踱步。
姬淮伤重却该清醒了,可并未。
醒不来的除了姬淮,还有崔泽,郑晶晶和宋引星。
裴禹舟午间时便为他们一一诊脉,面色凝重道:“他们中了毒。”
“何毒?”唐铎着急问道。
“应是梦魇草,服用者昏迷不醒,深陷梦中。”
“如何治?”隋方晏那时也在追问道。
“我先为他们施针,暂压毒素,余下的药材需要到城里买。”
裴禹舟独自去了城中买药,唐铎和隋方晏留下守着他们。
直至黄昏,裴禹舟还未归来,隋方晏便说要去看看,唐铎不放心也没有办法,只能叮嘱他多事之秋万事小心。
他坐不住,叛逃之人未抓住,狐仙之事未解开,他们又中了毒,心事重重下便在屋里屋外徘徊,看着他们久久不醒,担忧之心一层层下沉。
他从屋内走出,到了院子里,伸直了脖子看远处是否有人影走来。
日光一重一重暗淡,他将屋内点了灯,又点了门口的灯。
却始终不见隋方晏和裴禹舟归来,心中担忧懊悔交加,就不该让他们去。
可此刻屋内众人还在昏迷,他不能离开。
昨日商议的章程还未彻底敲定,只因一个擅追捕的门派没有出席。
一时间,唐铎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又烦又悔。
再抬眸时,门上挂着的灯被风吹灭了。唐铎没什么忌讳,也不信怪力乱神之说。只是简单将灯取下,再次点燃。
院子两旁和前侧两排的屋子都灭了灯烛,只因白日里里长再次提醒村里人夜晚早睡,不要出门。
隋方晏和裴禹舟还没回来,他也顾不上这些,一心在门口等着他们回来。
不久,远处真有人影来,唐铎久悬的心放下了一些。他起身,提起了灯笼,等着他们走来。
那人影缓缓,走得很慢。接着一个人影变成两个,唐铎心道肯定是他俩。
但两个人影骤然变成了三个。
唐铎一愣,这是又请了大夫还是什么别的人?
风止虫鸣断,门前灯笼里的火光是暖黄色的,人影前来,大致能看清身形,但却面容模糊,他们中有两人手中亦提着灯笼,立于两侧。
怪异的是,灯笼中的火光是绿的。
唐铎觉察异样,去屋内取出了剑,先灭了自己的灯笼,又用一个石子弹灭了屋外的烛火。
黑暗笼罩下来,他低身在篱笆下,篱笆重重将他身形遮掩,又有一处空隙,可让他观察那几重幽绿的火光。
来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