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醒来（1/1）
两三日过去，在战乱中混杂着血腥和尸臭也渐渐被吹散，秋阳斜照，天高云淡，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些战争所留下的痕迹，数千万人的尸骨，只有寥寥几人能刻骨铭心。
周锦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她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她只觉得腰部一阵阵刺痛，像是有数百根银针在扎进她的皮肤一样，她忍不住呜咽了两声。
她是被疼醒的。
察觉到她的动静，顾承桑立刻止住了手上的动作，却惹得姜知行在旁直笑，忍不住揶揄他:“说了怜香惜玉，竟把人家姑娘生生疼醒了，世子殿下你真厉害。”
他把药罐放在一旁，丝毫没有愧疚之意，“睡了这么久，本就该醒了，倘若再不醒，本世子就该把她当尸体埋了。”
周锦疼的忍不住蜷缩，听到此话，心里默默说道，若是受这疼痛，还不如直接埋了呢。
姜知行似是看出她的难受了，低头轻声问了一句:“可要喝水？”
周锦点了点头回应，她此刻，当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随后姜知行端来一杯水，她撑着勉强坐了起来，接过水，抬头看了一眼姜知行。
他肤色偏浅，却又不乏英气，周身透着一股难以掩盖的书生气，和在场所有人都不一样。
若说顾承桑，宋桦这样的人，是以大海风浪，波涛汹涌的话，那这位公子，更像是皎皎明月，不染尘埃。
她一饮而尽，润了润嗓子，才缓缓开口，“多谢公子了。”
姜知行笑了笑，“姑娘不必客气，在下也只是递了杯水而已，姑娘要谢也该谢我们殿下，军营中没有可以照顾姑娘的女子，这几日每每换药，都是我们殿下亲力亲为。”
“废话真多。”
顾承桑没好气的骂了一句。
点到为止，姜知行抬手把脉，随即说道:“脉象平稳了许多，好生养着就行。”
“有劳公子，周锦，感激不尽。”
“客气。”姜知行起身，把刚刚的药罐递给了顾承桑，然后笑着出了营帐。
待他走后，营帐里瞬时安静了，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想着刚刚姜知行的话，周锦有些吞吐的开口:“也多谢……多谢殿下了。”
话虽说出去了，眼睛却没敢看他。
顾承桑轻哼了一声，把药罐又放到她的手里，“若是能动，便起来换身衣服，这药治外伤极好，你且自行上药吧。”
说完又指了指旁边的药，“还有，趁热喝了。”
顾承桑说完转身去吩咐人打水，随即又找了件干净的袍子放在旁边，“这没合适你的衣服，凑合穿吧。”
周锦点了点头，轻声回了句“好”
这一串事情做完，顾承桑便离开了营帐，给足了她收拾的地方。
周锦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还是前些天破败不堪的那件，思绪瞬间被拉回到那个血淋淋的夜晚。
生死离别，犹如昨日，历历在目。
她闭了闭眼睛，似乎在强迫自己去接受这件事情，半晌过后，又睁开眼睛，动手褪下衣衫。
无论如何，她总要亲眼看看。
这样想着，她手上的动作便加快了，她身上的伤，最严重的就是腰间那一处，方才顾承桑已经给她上过药了，她便直接拿起旁边的三角巾缠在腰间。
大概是因为她心里念着事，也顾不上处理其他的小伤，径直穿上了那件袍子。
顾承桑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有些松松垮垮的，又因着衣服较长，下地时还险些摔着，她随便取了一根他的发带系在腰间，才显得稍微合身一点。
就着他拿进来的那盆水，周锦潦草的洗了洗脸，此处也没有镜子，她也顾不上自己的模样，随意把头发拢了起来，以他的发带系上，随即转身往营帐外走。
不知是不是睡太久了，猛的看见阳光竟觉得有些刺眼，她不自觉的抬手挡住了双眼，待适应过后，才缓缓看向周围。
果然是军营之中，看此处地方，应是离宜州不远，正当她琢磨的时候，后方传来了声音。
“为何不好生躺着？”
也许是顾承桑素日里斥责惯了，这话听着竟有几分威严，吓得周锦不免打了个寒颤。
她转身行了一礼，“我已无碍，想回宜州看看。”
顾承桑听这话不免嗤笑了一声，“方才疼的死去活来，这会又无碍了？”
被当面戳穿，周锦难免有些窘迫，下意识的低了低头。
“欸，莫听他笑话，你若想去，我陪你去就是了。”
宋桦朝她摆了摆手，缓解了她的窘迫。
“你在这当什么好人？让你查的事情查完了吗？还有心思管别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顾承桑说的他哑口无语，随即转向周锦，“你想去可以，先把身上那点血擦干净了再去，免得死在路上，没人替你收尸。”
“还有，军营之中，不准随意走动，滚进去。”
说罢顾承桑转身进了营帐，宋桦叹了口气，随即说道:“没事，他就那样，莫放在心上，眼下临近正午，吃了饭再去也不迟。”
周锦点了点头，朝他欠了欠身，“多谢……”
看她这副模样，宋桦一拍脑袋，径直说了起来，“瞧我都忘了，你怕是不认识我吧，我叫宋桦，青州参将。”
“多谢宋将军，小女子周锦，宜州人士。”
宋桦也拱手回礼，“周姑娘有礼。行了，你快些进去吧，里面这个脾气大，你别跟他计较。”
周锦点了点头，迈进了营帐，入眼便看到顾承桑坐在书案前不知道在写什么。
此刻她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在一旁默默站着。
过了许久，她终是忍不住开口了，“我知殿下救我不易，但我尚在戴孝，父兄惨死，叫我如何心安？”
顾承桑没有应她，反而指了指放在床头的那碗药，“喝了，别让我说第三遍。”
周锦这才想起来刚刚着急出去，竟忘了此事，她走到床边，拿起药碗，送入口中。
她喝的着急，竟是没想到这药这般苦，呛的她连连咳嗽。
顾承桑放下笔，看向她，眉毛不自觉的上扬。
周锦缓了缓，屏住了呼吸，一饮而尽。
苦涩穿透她的五感，她靠着床边缓缓蹲下，动作之时又牵扯到了腰部，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知道疼还不去床上躺着，你是蹲在这里和我置气吗？”
顾承桑起身朝她走过来，低头看向蜷缩的周锦。
小姑娘抬头望着他，脸色苍白无力，眼底隐隐泛红。
看到如此，顾承桑也不忍再说她了，伸手把她扶在床上，扫了一眼她的伤口，鲜血渗过衣服透了出来。
“不过喝个药都能引的伤口裂开，你若是骑马，怕是还没到宜州就流血而尽了。”
周锦不免回嘴:“太苦了。”
顾承桑一边拿药一边伸手去解她腰间系着的发带，“良药苦口。”
“你若是少受点伤，倒也不必遭此罪……”
他话还没说完，却看见周锦的手摁住了他的手，不免怔了怔。
然而周锦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飞快的把手收回，继而有些结巴的开口:“我……我那个……我自己来吧。”
顾承桑看了看已经被自己解下来的发带，突然反应过来，如今躺在床上的是一个姑娘，还是一个醒着的姑娘。
他愣了愣，站直了身，有些不自然的说道:“本世子伺候了你两三日，也该你自己来了。”
说罢他径直出了营帐，可转念一想，这是他的营帐啊，他却只能待在外面，顾承桑实在气不过，冲着里面喊了一声:“给你一盏茶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