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朱门前事非多(2)(1/1)
那厢。
马球场上已到了第三局,按规矩五局三胜。只见,红旗插了两面,而黄旗只有一面。
赵允晗得意,不忘嘲讽两句:“大堂兄,怎么今日手气如此不好?不是咋日为博美人一笑,与人比试捶丸一击即中吗?”
赵重文闻言,脸上是既铁青又有些面子挂不住。
到了第四局,不知赵允晗是否有意为之,频繁抢断赵重文的马球不说,还用手中画杖击了赵重文骑的马,致赵重文摔下来了,幸而草地柔软平坦,马又温顺,无甚大伤。
不过,黄旗队少了一员。
这厢观席上,顾令琰挽着徐知茵的手,笑道:“近来,我听到了一则笑事,小表姐想不想听?”
徐知茵不明所以,小声道:“令琰,你不生气吗?让我来教训她。”
顾令琰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她立时会意了,当下便附和道:“什么笑事啊?好说出来让我们笑一笑。”
顾令琰说道:“有这样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壮志满酬,却不愿意好好读书,整日想着哪儿有捷径可走。孰不知,天下哪儿有寒门的捷径?连我朝太祖皇帝都是一步步打拼下来,才终于在天命之年建国称帝。他呀,想破脑袋,才终于想了条捷径,你们猜猜是什么?”
众人摇了摇头,徐知茵捧眼,笑问:“是什么啊?”
“弃姓当赘婿,不认祖宗认老妻啊!”
众人一听,纷纷笑出了声。在大燕当赘婿,那可是要被笑话的,何况这则笑事的主人公,让人不约而同想到了尚书令何源之。
他原不姓何,原是个穷书生入赘到了何氏,才姓了何,又是靠着岳丈一手扶持才当了大官。
何春蝉气得脸红“顾令琰!你说什么!”
“何娘子,作什么这么生气啊?”顾令琰笑得天真无邪。
徐知茵拉了她护在身后“何春蝉,我表妹不过说了则笑事,让大家伙笑一笑罢了。又不是笑你,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
何春蝉气得不行,一张嘴说不过两张嘴,她打算寻个帮手。
左顾右盼之际,她的目光放在了一位正看着马球赛的少女。
少女温柔明丽,柳眉杏眼,颇是好颜。此刻,她的眸中倒映着一位青衣公子的身影,看着他又将球击入了黄旗队的球门中,看着他扬起矜贵又冷傲的笑容。
她正是何春蝉闺阁之友,余四娘。
“四娘!快来帮帮我。”
余四娘既是看着场上,观席里的动静她也是听得一清二楚。只见她听见了何春蝉的呼唤,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转而扬起一副大家闺秀的笑颜。
她上前,迅速打量了一遍顾令琰二人。微微拂礼道:“徐娘子,顾娘子,我是余氏四娘,家父余英任太子中庶子。”
余四娘后一句着重了语气,顾令琰二人之前未认识她,她这样一番介绍自己,倒让顾令琰想起来,三叔曾说过;自从徐湛兼了尚书省二把手尚书仆射的官职,尚书令何源之就常常抱病在府里,尚书省有什么大事也都推给了徐湛。
此举无异于让权避祸。
恰恰这行为也说明了何源之不是太子党的人,虽然太子党大多为寒门,朝中却仍有不少寒门保持中立。
如果何源之是太子党的人,不应如此,反倒该制衡徐湛,在尚书省里为太子立住才是。
而余四娘的父亲虽然挂着太子府的差事却兢兢业业,似乎未曾听过他参与过党争。
可见又是一个中立的寒门。
余四娘言外之意是提醒她们,余氏不是太子党的人,自然她余四娘也不是她们的对立面吗?
顾令琰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回以拂礼。
何春蝉拉了她,“四娘你做什么,快帮我出气。”
余四娘小声提醒与她道:“此处不宜惹事生非。”
何春蝉一听,先是气她不帮自己,但说到惹事生非,祖父提醒过她的,何氏要避祸,不能惹事生非,退一步海阔天空。
当下,她便气弱了,余四娘见状,与众人道:“快看!好像场上出了什么事。”
只见场上似乎停了,众人注意力又重回了场上。
顾令琰不禁多看了眼余四娘。她这是不想结仇,也不想得罪何春蝉罢?还转移了众人注意力,分明是不想让何春蝉尴尬,从而记恨她。
也是,何春蝉再怎么讨厌,她祖父也是三品的尚书令,余四娘再怎么大家闺秀,她父亲也只是五品且职权不大的太子中庶子。
得罪不起啊。
说来,顾允维虽也是五品,但吴郡顾氏如今算中等门第,职权在中书省,职位不大不小,朝廷上下又谁人不知他是徐湛的妹夫。可他恰又保持中立,在朝里为人处事,既不卑不亢,又谁也不得罪,谁也不亲近。
就像祖母说的,管他天秤如何摆,中间那个最稳。
如此想来,顾令琰倒不应该得罪何春蝉。
但,谁让何春蝉肆意中伤她最在意的人呢?
有时她自己可以无所谓,但她在意的人不行!就是嘴上不出击,暗地里也要想法子还回去。
顾廷珹曾说的对,顾小九是一只兔子,急了会咬人的。
他曾经就因为说过顾廷琤坏话,而得罪了她。她倒好,用了一招以毒攻毒,不知道说了什么,隔日顾令瑶就对他拳打脚踢的。
虽然力道不大,但疼啊!
众人以为马球赛因赵重文受伤要结束了。
不料,一位戴着半张青桐面具的白衣少年身影闯入了众人视野里。顾令琰离的远,但她觉得少年的身影很是熟悉。
少年跨上马鞍,赵重文把手里的画杖给了他。赵允晗打量了他几眼,颇为不屑。
下一刻,只见球赛开始,少年纵马驰骋,抢断了赵允晗的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击即中!
这倒是把赵允晗打得措手不及。低估了他了,当下赵允晗便令道:“防住他!”
少年的身影姿意洒脱,仿佛是马背上的天之骄子,吸引了无数娘子们的目光。
在观席上,一位红衣女子刹时掉了手中的绣花蝶竹柄团扇,一双水眸里满是少年策马的身影。直到她身旁一位贵女拍了拍她“鸢儿?”
高鸢这才回神来,“嘉姊姊。”
褚时嘉看着她,一张天真的脸上,满是纯然之美,不禁感叹她人美,但是心眼却少,方才顾令琰她们的嘴枪舌剑,一点儿也听不出弦外之音,另做他想,只顾着看场上。
旋即,褚时嘉道:“走,趁这个机会,咱们去结识一下徐十一娘子。”
“去结识她?”
“她可是东海徐氏,徐大人家的嫡女。那场上的宁世子还得管她叫一声姨娘。”
顾令琰见来了两个贵女,轻拉了徐知茵衣角,“小表姊,又是想来认识你的。”
徐知茵小声道:“哪是来识我的?分明是冲着爹爹的名号来的,怪叫人头疼的,又不好不理人家。”
如此,徐知茵含笑对着二人。
褚时嘉先介绍了自己“十一娘子,我是阳翟褚氏女,家父褚益任光禄卿,嫡母是太祖幼女,已逝的荣庆公主。”
阳翟褚氏?这不是昭阳公主母家的氏族吗?听闻,恭帝禅位后被太祖封为昏德侯囚于西苑,而恭帝皇后便是褚氏女。褚皇后的兄长为了向太祖示忠心,入了西苑毒死了恭帝。
但后人对此持以不同看法,有人说,是太祖授意,有人说完全是褚氏曲意逢上。反正结果是流传了一句广为人知的话。
人笑褚公,至今齿冷。
虽为实力强劲的大士族,名望上却是声名狼藉,怪道,四望无褚氏。
顾令琰二人也顺势介绍了自己,说罢,便转头看着高鸢,等着她介绍。不想,高鸢似乎出神了,三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场上。
场上已是到了第五局,二旗因白衣少年的闯入而平分秋色。而这最后一球,赵允晗命队伍死死防守,自个儿冲上去,准备抢断。
少年被左右夹击,丝毫不慌,反倒示意队伍为他挡住了其他夹攻者。并且,先将球抛给了队友,趁其围攻队友之际,又策马掠球直击红旗门!
赵允晗怒了,喝声道:“你究竟是谁!”
少年从容下马,揭下面具,他在春阳之下,如是玉石一般,温润而不失光泽,其面具后更是若天人般的容貌。
时人评曰:燕有世子,仿若谪仙降凡,妙年洁白,天资郁美若悯然众生之佛耳。
“是肃世子!”有人大声喊道。
众人先后发出了赞叹声,惟顾令琰不语,脸上云淡风轻。
倒是高鸢,丹唇微启,将他的名字小声放在唇上喃喃细语“赵元康...。”
自马球事件后,朝野都认为此举是肃王有意为之,为的就是告诉他们,肃王站的是太子。顾令琰不知道此举是否肃王授意,她只知道肃王在太子被放出来后又主动请缨伐蛮。
而她和赵元康也彻底因这次的事件,落入了三党旋涡之中,注定了在三党之争未终结前,她和他只能避嫌。
忆罢。
此时,何春蝉和余四娘正向着顾令琰走来。
时隔已久,何春蝉看着倒是收敛了不少,今日一袭石榴红裙襦大袖,头上又挽了十字髻,额上又是时兴的牡丹花钿妆,活脱脱一个温柔娘子的模样。
顾令琰不屑一顾,反倒将目光落在了余四娘身上。今日如果说何四娘光采夺目,那么她身旁的余四娘便是淡如空谷幽兰。
只见,她清一色的碧色破裙配以长袖交领上襦,头上挽了偏梳髻,也无花钿,倒是发饰上别了朵小菊,端是久看不腻,别有小家碧玉清新。
见顾令琰看过来,余四娘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顾令琰自是回礼。
她还搞不清楚,余四娘于她究竟是友,还是路人,可以确定的是,余四娘并不想树敌。
因此,顾令琰对她也保持该有的距离,既未看低,亦未亲近。
在场娘子们大多看过上次马球会,因此对于二人当时的话里话外,夹枪带棒还记得。
当下众人似看戏般,明里暗里看了过来。
何春蝉略走在余四娘前,仪态端庄,自是看不到余四娘的神态。顾令琰觉得很奇怪,太奇怪了,即便她认识何春蝉不久,但直觉告诉顾令琰,何春蝉不像一个两面人,她太过表里如一了。
是什么让一个人会突然改变平日性情?
只见何春蝉似乎有意瞥了两眼顾令琰后头。
她快要走到跟前来了,顾令琰察觉到了,示意她身边的问荆看一看后头。
问荆回头一看,那后头是空空如也,再走十几步是一座太湖石堆的小池塘,后面又是围墙。只是,围墙后又是一座望之不远不近的三层楼阁。
似乎,那儿有个一闪而过的人影。
问荆小声近前道:“有人看着。”
这就怪不得了,顾令琰会意,面上依旧笑着。原来,这是做戏给旁人看呢。
只是,是什么戏呢?
那旁人又是谁?值得何春蝉扭捏姿态做戏?
何春蝉巧笑着,这会儿落在顾令琰眼里如同一个被扒了面具的小丑。
“顾妹妹。”
“何娘子。”
互相客套着,何春蝉又笑着道:“上次是姐姐失言了,仔细回去想了一下,真是对不住妹妹了。”
既说到了上次,说明她还记得。顾令琰淡笑,回道:“上次也不怪何娘子,听闻尚书令一向家严,娘子难得出府,孤陋寡闻也是有的,这才误会了我。”
闻言,余四娘瞧了一眼何春蝉,见她脸上笑容已是凝住了。何春蝉说的是上次讽刺顾令琰一事,这次明面虽是道歉,实则是在提醒在场娘子们顾令琰的出身。
这要是换了性子软的,当下说不定就会觉得没面,女儿家家哭哭啼啼地跑了出去,显得没世面。
可顾令琰偏偏不接,反说何春蝉是为那则笑事道歉,又不承认那一则笑事,是否暗讽她祖父,顺势说是何春蝉孤陋寡闻。
余四娘面上不笑不语,心里却道顾娘子也是一个妙人啊。
何春蝉丢了面,强笑道:“妹妹真是好一张利嘴啊。”
“何娘子说笑了,令琰的姊姊现今正跟着舅母在前厅呢。听闻,尚书令只有何老夫人一个妻子,膝下惟有令尊一子,令尊又只有一子一女。何娘子哪儿来的妹妹?令琰可不敢乱认姊姊啊,叫令琰的姊姊知道了,怕是要吃酸了。”
这前一句是说我有姊姊的,正跟着徐夫人呢,可不是你。中间一句,可是让她别乱认,自个家有没有妹妹,自己清楚。后一句是在开玩笑。
众人里不知是谁,忍不住噗哧一笑,何春蝉恼羞成怒瞪了一眼。
当下,她也不装腔作势了,语气不甚好,道了她的目的:“顾令琰,我要和你比射柳!”
终于被逼出真实目的了,怕是打量着赢了她这个士族女觉得有面,又可以让她在今日丢了颜面?便是不打算问顾令琰,愿不愿意给何春蝉当面子上的跳板出风头了罢?
顾令琰差点儿气笑了,她不想再搭理无关紧要的跳梁小丑了。她说道:“舅母与诸位夫人正在前厅,而且寿宴上,素无就地张候置鹄,多以投壶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