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六毛置家（1/1）

穷人家修房子，只能用泥坯。

可是泥遇水会变软，把秸秆芦苇剁碎拌在里边再用力夯实，这样起的墙结实。

不过这样的屋子再好，也比不得王大善人家的青砖黑瓦大宅，仍需时常翻一翻补一补。前村的朱老头就是因为屋子太破，大雨夜让倒塌的墙给压死了。

赵六毛背着阿狗从赵老铁坟上下来的时候砍了两捆荆棘，又拔了些刺藤，将屋后围了起来。

他还想把屋前也围起来，但是荆棘不够，他打算明日再去砍点。

帮忙的村人中有个嘴上还没长毛的后生子，是村里豆腐张的亲侄子。

这后生子只见过人家拿荆棘圈菜园子，却没见过有人拿这玩意儿做篱笆的，一时好奇，嘴上便问道：“六毛叔，这玩意儿顶用吗？”

“呸呸呸，童言无忌，大吉大利！”肖五娃的三叔肖老三赶紧抢过话，抬手就给了张家后生子一记栗子，小声骂道，“你知道什么，这是驱鬼辟邪用的，往后不准瞎说！”

“我知道了老三叔，您老下手就不能轻点儿吗？”

“就是叫你记得！”

忙活了半日，大家伙儿肚子都扁了。

赵六毛擦了把汗，抬头看看日头，已经过了晌午了。他屋里也没啥好招待的，于是赶紧生火蒸了锅红苕。

大家伙儿都知道赵六毛穷，也只打算稍稍填填肚子，赶紧把活儿做完了好回自个儿家。

不想人多热闹，一边吃一边瞎聊几下就把一锅红苕吃光了。

这厢还在面面相觑，观音庙的八仙姑却拄着杖往赵六毛家来了。

众人忍不住心想：“这会子你还要化缘吗？”

没想八仙姑却道：“六毛啊，我见你们忙活了半日，这会儿想必也饿了。庙里熬了粥，我给你盛在水桶里，提过来喝吧！”

“啊，多谢八仙姑！”赵六毛赶忙谢道。

其他人也纷纷起身表示感谢：“多谢八仙姑！”

日头快偏西时，屋子整好了，地也打平了，该忙活的都忙活好了，赵六毛的两间老屋看上去精神抖擞。

“多谢了！多谢了！”

赵六毛背着阿狗送客送出半里路才回来。

那张缺了条腿的桌子也修好了，屋里看起来整整齐齐的，不像是个没有女人的家。

赵六毛望着补好的屋顶，感慨道：“阿狗啊，以后再下大雨就不用怕了！”

趁着天还没黑，赵六毛又去山上砍了两捆荆棘，回来把屋子前边也做了一道篱笆门。

想起阿狗这几日都没吃上点好的，赵六毛心中就很愧疚。

他从床底下摸出翠花给的那几个鸡蛋，心想是该养几只鸡仔了。

赵六毛打了个鸡蛋在碗里，仔细搅散，加了半碗水，上锅和山药蛋一块儿蒸熟，然后一瓢羹一瓢羹喂给阿狗吃。

“阿狗，来，张嘴——”

阿狗听话地张开嘴吸了点蛋羹，感觉跟平日吃的不太一样。小嘴砸了砸，吧唧吧唧，逗得赵六毛哈哈大笑。

“阿狗乖，多吃点！”

饭量一向不佳的阿狗竟然吃了小半碗蛋羹，这令赵六毛感到分外欣喜。

他把剩下的蛋羹泡在凉水里以防变馊，自己则吃了两个山药蛋。爷俩躺在床上说着闲话，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翌日天还没亮赵六毛就爬起来了。

他小心地钻到床底下，用锄头轻轻刨出一个洞，洞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赵六毛跪在地上，虔诚地把里面的东西拿了起来，是个罐子。

他抱着罐子坐在床腿边，先将罐子掂了掂，而后放在耳边轻轻晃一晃，脸上露出自豪的笑意。

阿狗啊，爹都给你攒着呢！

这家里是要添点东西了。

赵六毛从罐子里数了十来枚铜钱出来，和前几日用剩的几文钱一块儿用布包了，妥善藏在胸口。然后将罐子放回去，依然把土掩上，还浇了点水。

等泥水干了，那洞口就看不出来了。

然后，赵六毛便出了门。

每逢十五，隔壁的上河村就有市集。赵六毛在乌塘村长了这么多年，竟是头一回去赶集。

市集上人多，赵六毛一个大男人背着娃儿难免会让人围观，他出门时便把阿狗放在观音庙里托八仙姑代为照看。

赵六毛左看右看，东瞧西瞧，觉得市集上样样东西都好，样样都新鲜。

他在一个卖女人头花的担子前相中了一支木簪子，开口询问道：“你这簪子几钱？”

“上好的桃木，二十年的老师父雕的，你看看，这花纹——啧啧！我也不赚你的，给六文就拿走！”

赵六毛摇摇头，抬脚就走。

那小贩追上来道：“大哥，这可真是支好簪子！你仔细看看，一根木屑都没有的，只要用几日这色泽立马就变了！”

赵六毛还是摇摇头，自顾自往前走。

“大哥，我瞧你也不是个狡猾的人，这样吧，我给你便宜点，五文，不能再少了！”

赵六毛回头看了看那簪子，的确像这小贩说的那样，从头到脚都打磨得很光滑。

然而五文钱对他来说仍然是个大数目。

他抚摸了簪子两下，又还给了那个小贩。

“唉！”那小贩望着赵六毛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道，“老哥，看你的样子的确不像是个会花钱巧语的人。这簪子我半买半送，四文钱，总可以了吧？”

“那麻烦替我包起来！”赵六毛这才点了点头，手伸进怀里摸了半天，才摸出一个灰灰的小布包，握在掌中打开一角，数了四枚给那小贩。

小贩把包好的簪子递给赵六毛，接过铜钱又道：“老哥诶，这簪子便宜你了！要是碰上那油嘴滑舌的人，我怎么也得卖个十文八文不可！”

“多谢了！”赵六毛诺了两声，收了簪子仔细放入怀里，又捂了捂，生怕被人偷了去。

赵六毛量了五斗米，抓了六只小鸡仔，均了两合黄豆和苞米，还扯了三尺土布，肩扛手提，总算赶在日落前回了自己家。

他马不停蹄地煎了艾叶茱萸汤，又去观音庙抱回阿狗。

好在八仙姑已经替他喂饱了阿狗，赵六毛谢过八仙姑，回屋给阿狗洗洗眼睛，早早地就把阿狗哄睡下了。

赵六毛啃了两个白日里在市集上买的冷馍馍，吃了三块咸菜头，先把苞米用水泡上，然后扛着锄头在屋后挖了一陇菜地，借着月色连夜将黄豆播了下去。

他拄着锄头望着天上那轮皎洁的圆月，心中充满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