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山上（1/1）
少林寺知客院内，虽然外面已经是天色大黑，但是这间屋子里依旧是灯火通明，坐主位的正是一个算不得年轻的和尚。看上去四十多不到五十的样子，烛光照耀下显出一张光洁无须的脸，慈祥的面容，只是眼睛略微有一点小，略微破坏了整体的感觉，原本慈祥的面容在摇曳的烛火下似乎有点刻薄和精明。
此时他正拿着一本记录本仔细钻研着什么，而在他下首的是两位年轻和尚，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都算得上一表人才，这要是在阳光下一站，妥妥得能显出少林的人杰地灵来。
只是此刻面对着老和尚两人似乎都有些局促和不安。
“诚观、诚明啊。”老和尚看了许久的册子终于是开了口。
“是！悟金师叔！”
原来这老和尚就是大会的负责人，知客院现如今长老之下第一人，少林寺多数的对外工作都是由他负责主持的，毕竟长老、首座年事已高，除非极其重要的事项才会现身主持。
按说这招收俗家弟子的工作算得上是重要无比，奈何现如今报名和到场人数实在是太多了，位高权重的长老们也只是在最后把关，前期工作都压在了悟金身上，可谓是位卑权重的典范了。
“这本子上的向维哲向大侠，我记得这人不是东省绿林一霸吗，这人打家劫舍、欺压良民的事怕是没有少干吧，怎么你把这人都报上来了？”
悟金和尚的声音丝毫没有变化，依旧是这么云淡风轻，但是听在两个年轻和尚耳里却是给他们造成了莫大的压力。两人一对眼色，最终还是年纪稍大的诚观回了话。
“回禀师叔，这向大侠早年间虽然偶有出格之举，但是早就已经改邪归正，近年来对当地百姓那是秋毫无犯，甚至前年灾荒时节救助百姓的义举。如今他一心向佛，早就解散了本部人马，独身来到我少林，这正符合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典故啊。”
“嗯……”悟金听了这说法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还是那么半眯着。
“向大侠此来，还带来了多年的身家积蓄献与我少林，其中有一尊玉座金佛，一尺多高，据说是前朝皇帝卧室摆放之物。”
“哦？”悟金和尚原本半眯着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如此宝物合该我少林所有，也只有我少林才能配得上，阿弥陀佛。”
“我和师弟两人见师叔房内佛像早已老旧，师叔为我少林劳心劳力，却连自己房内的佛像破损这样的大事都来不及修补，我和师弟就自作主张，用这尊玉佛把师叔房内的替换了下来。”
“胡闹！这等尊贵之物，长老首座们尚且不得，怎可用在我这么一个小小普通僧人身上。”
诚观、诚心两人一听这话就知道没跑了，话虽然严厉，但是这语气嘛……
“师叔言重了，以师叔的身份早就该入了长老院，我等听闻下次长老院选拔就有……”
“咳咳！两位师侄慎言，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不过你们两这事也算尽心尽力了，这位向大侠看来向佛之心甚笃，我少林寺也不能将此等之人拒之门外，劝恶向善也是应有之义。至于这后面几位，我也定然会不偏不倚向首座长老们如实汇报，尔等用心办事即可。”
诚心诚观两人对视一眼知道事情成了，也是放下心来。
“既如此，师侄二人便退下了。”
直到三人陆续离开此处禅房，再也没有提过玉座金佛这件事了。
一夜无话，这天正是少林寺开放俗家弟子报名的时间，杨晟这次并不准备带着两个下人上山。自己是去拜师的，不是去郊游的，带着下人怕是有些犯忌讳。
哪想到这上山路上的人是络绎不绝，各色人等层出不穷。原本以为多是武林人士，结果一眼看去却是仅仅占了一小部分。
为什么这么明显呢，这一路上带着武器，徒步赶路的大多都是武林中人。更多的却是骑马的、抬轿子的、甚至还有骑人头上的。
杨晟一时间都以为自己是在原本的世界里遇到了节假日旅游的大人潮了。
当真是什么人都有，穿武士服的、乞丐装的、读书人装扮的、全身绫罗绸缎的，当真是混乱无比。
杨晟甚至看见了一个女扮男装的小姐姐，虽然一家子保护的很好，但是五感灵敏的杨晟依然能闻到一股子脂粉香。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和杨晟想象中的场景完全不符合，简直就是群魔乱舞，一点也不武侠啊。
杨晟想象中的大会，不是应该各自报个名号，然后说点自己的战绩，少林考校一下武艺这样的流程吗？现在不说别的，连女的都上了，这是要学木兰代父礼佛吗。
走到半路的时候杨晟发现已经有人陆陆续续下山了，多是下人侍从这样的人，也是啊，少林再大，也招待不了那么多人，平时虽然每日都有礼佛之人上山，但是今天这密度实在是太大了，怕是场地要塞不下了。
杨晟也懒得搭理周围的人，当然别人也没心思搭理他，大家都是一个想法，就跟高考似的，心中只有一个目标，心无旁骛。
然而眼看就要到目的地了，忽然前面的队伍就不走了，硬是堵在了这不上不下的位置。想上的上不去，想下的下不来。
这下子人群就炸了，当然了，骂少林肯定是不敢的，无非是叫嚣着那些拖家带口造成拥堵的人。
杨晟看着边上带着四五个下人的公子哥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让自己下人给自己扇风，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骂的出口的。
杨晟自然是懒得和这样的人多废话，但是边上的另一个人却是看不惯。这人身高怕是有近两米，一身的肌肉棒子，穿着紧身劲装，却是把衣服都撑得鼓鼓胀胀的，手中拿着一根齐眉棍，只是身高原因让这根棍子显得有些短小。
“你喊什么喊，你自己带那么些人手，要不是你们这种人，至于堵住吗！”
那公子哥一看居然有人敢呛他，也是来了脾气。
“小爷我爹是武县县丞，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大呼小叫的！”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东省沈大郎，怎么？你是想跟我练练？”
大汉这句话配上他横眉怒目的样子，不光是把公子哥吓了一跳，连带着把边上的人都吓到了。
这人五大三粗的，再加上一根长棍，在这人挤人的环境里，怕是一棍子能打死好几个。别说是普通人了，哪怕是武林人士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施展不开啊。
众人齐齐看向出言不逊的公子哥，生怕他又说点什么出来，万一真打起来那他们都是池鱼。
好在公子哥也是知道轻重之人，又小声哔哔了几句“泥腿子”这样的话也就不吱声了。一场大战这才消弭于无形。
大约只有吃瓜王杨晟在暗暗叹息怎么没打起来，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没了也太可惜了。
众人堵了好久，身怀武艺之人还能忍受，无非是站一会的事情，练功习武时候比这苦的日子多了去了。可其他人那是真有点受不了了，多数养尊处优之人是浑身难受，人也累、味道也难闻、声音也嘈杂、太阳还晒着，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
原本还算平静的山道上一下子又开始吵吵嚷嚷起来了，人和人之间的摩擦更是有升级的趋势。
杨晟此时则是爬在了一棵树的树冠上，他人小、分量轻、目标也小，爬高了也没人注意，原本有点在高台上看猴戏的意思。没想到好戏还没开场，前方的人群居然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还分列左右，有序的让山上之人下山。
看来是少林的人出手了，这都不用想，少林寺不能真看着这帮人闹腾起来，不然自己千年古刹的声誉还要不要了。
凭借自己占领的高地，杨晟看见维持秩序的是三个和尚，领头的一人年纪稍大，后面跟着的是两个青年和尚，正是悟金和诚观、诚心三人。
杨晟自然是不知道这三人是谁，只是看上去还挺有权威的样子，不管是谁面对他们都是彬彬有礼，不敢有丝毫不耐。
转眼间三人即将来到杨晟这处地方，杨晟也是从树上跳了下来，随手抓了边上的一人问道。
“这三个和尚是谁啊？看上去很多人都认识？”
被拉住的小哥是个书生打扮之人，被杨晟这一下吓的不轻，原本就有点气，又见是个小孩模样，本不想回答的，但是对方一拉之下，自己整个人好似一根稻草一样就被扯得东倒西歪的，知道对方怕也个江湖人士，都说江湖上三不能惹，里面就有小孩，虽然是在这少林地界，但是真要出事了，少林也不会给自己赔命啊。
“这三位就是本次俗家大会的主事之人，那年纪最大的就是悟金大师，总览各项事务。”
杨晟自然是没心思去管这人的心里想什么，一听这人居然是负责人，那自己要找的大约就是这人了，不然自己身怀慧明和尚的信也不知道要找谁，万一找个不识货的，那不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说话之间三个和尚已经要走到近前了。
“诸位稍安勿躁，小僧已经紧急抽调寺内僧人维持秩序疏导人员，还请各位稍待片刻。”
杨晟看这老和尚一句话就平息了骚动的众人，也不由得啧啧称奇，不愧是能当大项目负责人的，这气场还是有点意思。
结果这老和尚后面一句话把杨晟给搞懵了。
“诸位有号牌的，可优先从小僧来路上山去，其余诸位还请稍待。”
这话一说完刚才那个公子哥就趾高气昂得站了出来，对着自己下人挥挥手意思不必跟着了，然后又狠狠地盯了刚才那个大汉一眼，对着老和尚行了一个合十礼，在众人羡艳的目光中山上去了。
这边的书生看着那公子哥眼睛都快发直了，恨不得自己取而代之，忽然又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拉了过去。恼怒的一回头发现还是刚才的那个小子。
“小哥，这号牌是什么东西？”
书生原本想着不理这人，看他敢在大师面前如何，只是转念一想，自己就当是给土包子科普了，这才施施然道。
“这号牌就是在这大会开始之前发下来的凭证，能有此物之人无一不是有名有姓之人，可以说能拿到这号牌的人半只脚已经通过了考察，像你我这等毫无根基之人那是根本不可能拿到此物。”
杨晟听这书生已解释就懂了，这不就是种子选手吗，这大会没开始就已经内定了一批人了，剩下的当真就只能撞大运了，幸好自己上头有人。
书生还在接着科普呢，但是杨晟可没心思听他说什么了，眼看着和尚们就往下走去了，自己这时候不上就要在这傻愣愣的排队了。
“三位大师且慢！”
悟金三人刚想继续行程，这次没想到人数如此之多，有些出乎意料，这要出点什么事怕是要吃排头，这才亲自带着两位师侄出来镇场面。好歹自己的名号算的上是众人皆知，这才没有闹出什么情况来。只是这突然跳出来的小子是干什么的，最烦这些没有自知之明的乡野之人了，没看见别人都老老实实的嘛。
“这位小施主不知道有何指教啊，若是想报名还请稍安勿躁。”悟金的派头还是很足的，说话起来是也是和颜悦色，一点也不因为对方年轻而轻视，围观的众人也是纷纷称赞，又觉得这人不知好歹，妨碍神僧维持秩序的工作。
边上的书生看了心里暗爽，这小子刚才把自己吓的够呛，自己手上也是被捏青了，最好让少林神僧给他点颜色看看，教一教这不知轻重的小子什么叫尊重人。
杨晟懒得理边上众人的想法，一伸手就把怀里慧明留给他的书信拿了出来递给了对面的悟金和尚。
悟金一愣，这人谁啊，给我一个信封，上面居然还没有落款，还用火漆封好了，这里面是什么东西？难不成里面是银票，但是这人怎么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拿出来了，这么多人看着，就是想收都没法收啊，再说了这厚度里面就算是银票也就一张吧。倒也好，要真是银票的话，我正好可以在众人面前表演一番义正言辞的高僧形象。
看着边上嘈杂起来的人群，又做好了心理建设的悟金，瞟了一眼面前的杨晟，打开了手中的信封。
大出悟金的意料，里面居然真是一封信，而不是他想象中的银票，再仔细一看，顿时在太阳暴晒下都光洁的面容上渗出点点汗珠来。
分列两边的诚观、诚心看着原本轻松的师叔忽然表情严肃起来，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其实杨晟也不知道信上到底写了什么，他也没打开来看过，不过看对面和尚的脸色倒是让他有了好奇之心，刚想凑过去看看，只见对方把信纸一折又收了起来。刚才凝重的表情忽然又变得和颜悦色起来，甚至带上了一丝谄媚，微笑着对杨晟说道。
“阿弥陀佛，没想到小施主居然是故人之子，还恕老衲眼拙没有认出来。诚观！”
原本在边上看着自己师叔脸色变化的诚观顿时一激灵。
“是！师叔！”
“我还需在此维持秩序，你就带着这位小施主进寺去见慧明师叔！”
“啊！慧慧、慧明师叔祖！”
杨晟看见那小和尚听见慧明的名号舌头都打结了。
“还不快去！”
“是是、是！还请这位小施主跟随小僧上山。”
杨晟也不知道是自己这信的内容还是慧明的称号太吓人，这三个和尚的状态显然不正常，但是管他呢，自己上面有人就是这么豪横，人家是插队排前面去了，自己是插队直接免检了。
路过刚才书生的时候，杨晟还对着他眨了眨眼，书生则是目瞪口呆得看着被自己定义为普通人士的杨晟一路向上直达云端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