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威慑(1/1)
“贤弟这是哪里话?既然有意,那愚兄奉陪便是~”如此说着,二当家便拿起那龟甲来:“贤弟请~”
又是一番动作,末了,啸月取出盘中四枚铜钱置于龟甲之中,虽是小心翼翼,但那二当家却也不愧是赌场老手,不仅眼光毒辣非常,更从那摇动之声中听出了铜钱的数目,还未等啸月将那龟甲放下,二当家便已悄然摸出一柄尖刀,作势下注,啸月方才止住,他更是腕力一吐,一柄利刃入木三分,稳稳扎在那“双”字之上。
“二当家的当真不改?”啸月笑意满面,言语之间却依稀有些阴冷之意。
“贤弟岂不闻那市井百姓之言‘赌场之中无父子’?下注便是下注,又岂有随意更改之理?”
“好~”
啸月也不多言,将龟甲一倒,铜钱相击,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待音声渐止,便见四枚铜钱置于长桌之上,一子不多,一子不少。
“呵呵呵呵,贤弟到底只是争强好胜,不曾知晓这赌桌之上的门道。这第二场,你又输了。”
言罢,二当家起身,方欲归座,不想耳畔啸月阴寒语声如惊雷乍响。
“究竟谁胜谁负,二当家,你可要看看清楚啊!”
话声一落,二当家便觉如大梦初醒,回神之时,自己仍是端坐于赌桌之前,正厅之中一干人等俱在,只是看向那桌上之时,忽觉一股凉意直冲颅顶——自己那一柄尖刀仍是稳稳立于“双”字之上,可那桌上铜钱分明便是五个!
“这……”二当家立时慌了神:“你,你这是使得何等妖术???”
“妖术?二当家您当真会说笑。”啸月淡然笑道:“方才一局,厅中诸位兄弟看的明白,分明是二当家你自己下的“双”注,如何又说我使了妖术?况且我若当真使得妖术,那这厅中诸位兄弟,岂不是个个如俎上鱼肉,待宰肥羊?我又何须会与二当家赌这一局呢?”
啸月虽言止于此,但方才二当家所问,其实并非毫无道理,这一局,确是有人使了妖术,而且还是青丘国中举世无双的幻术,却不是他,而是……
盈盈笑意之中,啸月抬手,轻抚那肩头一尾无暇雪狐,青丘狐族本就长于幻魅之术,便是那修仙得道之人,心思稍有不稳也要沉沦于此,如今这二当家区区一介凡人,又如何能敌得过?
“好!!!兄弟好本事!!!”
虎皮大椅之上,大当家李黑龙声若洪钟,直震得那厅中灯火摇摆不定,见此情状,周边喽啰小军立时齐齐呼喝,声威震天。
“大哥,这路兄弟如何……?”
“这小子有古怪。”
交椅之上,三当家燕虎方欲开口问明其中缘由,却见大当家李黑龙怒目圆睁,面色铁青,只这一句,便不再答。
他人或许不知,但这二当家孔霖的赌术实是李黑龙行走江湖多年仅见,入山至今数年来从不失手,昔日里更以一人之力连败三山五岳二十八位绿林赌王,一时之间风头无两,才使得黑龙山声名大噪,更兼山中兄弟个个奋勇拼杀,才有了如今这般地位。
就是这等人物,如今竟败于一介山野狂徒之手,若说其中没有些古怪蹊跷,他是断然不信,可方才却又瞧得清楚分明,不见一丝一毫的痕迹外露,这却又是为何?
赌桌之上,二当家心神既定,也不免疑惑,莫不是自己已然昏聩不堪,不复当年?
可无论心中思绪如何,面上却仍是喜笑颜开:“这倒是怪愚兄我有眼不识泰山了,贤弟啊,你这赌术当真不俗,不知师承何处?”
“诶~~~”啸月闻言连连摆手:“小弟先前便已明言,此次乃是头一遭上这赌桌,更不曾有什么赌术师承,不过侥幸略胜过二当家一筹罢了。”
本想将些情形打探清楚,但此言一出,那二当家却也无处询问了,只得讪笑道:“罢了罢了,贤弟既无意透露,我书生也不好强问,只是这第三场,贤弟你可要小心了。”
“多谢二当家提醒~”啸月本是笑言:“不过,你我二人如今一胜一负,这第三局若是无甚彩头,倒显得无趣了些。”
“哦?不知贤弟想要何种彩头?只要是愚兄力所能及,必置办妥当。”
“倒也无需置办~”啸月沉吟良久,一双狼瞳看的二当家汗毛直竖,方才以手指目,一笑开口。
“便赌你我二人这对招子,如何?”
“嘶……”
此言一出,不知何人倒吸一口凉气,正厅内外登时一片死寂,一时之间,厅内灯火摇曳,针落可闻,正座之上的二人一语不发,余下的喽啰守卫更是大气也喘不得一口。
所谓“招子”,乃是绿林之中对于双目的别称。
“你……当真不怕输?”
半晌之后,二当家方才开言,面上笑意悄然褪去,话语之中一字一句,冷若冰霜。
“二当家怕了?”
……
怕。
如何能不怕?
遥想当年,他置己身生死于度外,以一人之力,一场豪赌,败尽天下绿林豪杰,当真有几分霸王背水之意,当此之时,是何等的豪爽阔达,气盖云天?
但如今这绿林道中黑龙山地位已稳,再不是昔日里要他以命相搏之时,几位头领之中,李黑龙终究一介莽夫粗汉,只知以力压人而不得人心,虽也有些谨慎思虑,然实乃雕虫小技,不足为惧,燕虎为人心思淳厚忠实,不识这江湖之上人心险恶,久而久之,这山寨之中大小事务皆需他经手办理,每有要事,那李黑龙也多是与他商议而定,故而他虽非寨主,平日里却犹有胜之,这般地位,若赌胜了尚还好说,可若败了……
那他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岂非前功尽弃?
可此刻若不应下,他颜面何存?
“好!今日我书生便舍命陪君子,与贤弟赌这一场!”
主意既定,二当家手持龟甲,复置铜钱于其中,共一十二枚,原是双数,但这龟甲年深日久,有诸多皲裂纹路于其内,又是他二当家惯用之物,稍使些手段便可藏一钱于那龟甲夹层缝隙之中,这小子又焉能得胜?
心意至此,二当家方欲行事,忽觉一丝异样之感——那周遭众人皆如泥塑般一动不动,四周气息更是凝若实质,隐隐之中竟散发森寒杀意,抬眼望向啸月之时,那二当家只觉周身汗毛倒竖,那一双眼目此刻赤红如血,微有光芒闪烁其间,于灯火映照之下只觉邪异莫名。
“嗯,倒是聪明。”
若说先前只是汗毛倒竖,那这寥寥几字出口,便似晴天霹雳,引得二当家孔霖周身气血逆流,霎时间冰寒彻骨。
这话语似有一长一幼,异口同声而出,长者低沉厚重,若九天奔雷,幼者杀气凛然,如阴世凄风,彼此交融汇聚,如绳般拧做一股,分明是那九幽勾魂,冤鬼索命之声!
可仅仅一瞬,周遭一切便既复原如初,仿若未有,可那一具龟甲已然置于长桌之上,啸月一把短刀直直插在“双”字之上。
“二当家,请吧~”
啸月淡淡一笑,可二当家此刻已是万念俱灰——浸淫多年,他如何不知此局是胜是负?
这三才大试本就是他私下与李黑龙提起,原想着即便不能除了这小子,也好找个由头送他下山,却不料想自己这头一阵便如此轻而易举叫这小子取胜,不仅如此,自己这对眼目今日便要舍在此处。
浑浑噩噩之中将那龟甲一倒,一十二枚铜钱应声落下,众目睽睽,这一场,他已再无胜机。
“二当家,这一场,可是你输了。”
“愿赌……服输!”
虽有意脱逃,可先前二人的赌约乃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定下的,他若是惜命而逃,日后在这黑龙山中便再难立足了。
思绪数转,二当家才将那四字讲出。
“唉……”
眼望啸月面露凶光,手执短刀步步逼近,生死之际,那二当家竟一时没了丝毫惊慌之态,只觉心中莫名释然,良久,方才有了一声长叹。
叹他机关算尽,到头来,不过一场空欢。
叹他极尽思虑,却原来,只是一梦黄梁。
叹他心似阎罗,貌比天星,到头来,不过浮世俗生,沧海一粟。
向生而畏死,见利而忘命,性善而终恶,怒生而为人。
“怕么?”
不知何时,啸月那年少之音萦绕耳畔。
他未答,只是点头。
“我知你瞧不上我,但无奈,此身沦落天涯,投身于此,也不过寻一立锥之地,一来无心权位之争,二来无意喧宾夺主,你又因何处处陷阱,招招致命?”
“……”
“罢了,你既不说,我也不问,但只记住一句,欺人者,人恒欺之。”
再回神时,他恍惚之间已被拉起,抬眼望去,却见啸月面目之上笑意正浓。
“你……因何不动手?”
“这便说笑了~”啸月朗声开言:“二哥你乃是这黑龙山智囊,若真取了你这对招子去,小弟便是万死也难偿还,方才让二哥受惊了,多有多罪,待小弟堂堂正正入了山寨,定当登门谢罪,到时要杀要剐,全凭二哥决断!”
见分胜负,虎皮交椅之上,大当家李黑龙蓦然起身,大手一挥:“此试已过,胜者,路啸月!小的们,擂鼓!助威!”
一声令下,威势滔天,只待下场大试,再显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