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入山（下）（1/1）
“大哥，这便是你见外了。”啸月心中暗道一声果然如此，呵呵笑道：“你我是兄弟，大哥你又是这黑龙山寨主，何言‘求’字？大哥有事只管吩咐便是。”
“其实也非什么大事，只是……”言至此处，大当家面上显露出几分愧歉之色：“兄弟你也晓得，咱老李也是如兄弟你一般没甚趁手的兵器，单爱这刀，见到精妙刀法自然欢喜，先前在那化龙台上，贤弟你一人一刀，轻描淡写间便斩杀几十人，那一套刀法当真绝妙，未知贤弟你……”
至此，啸月方才心中明悟。
“大哥可是有心要学我这刀法？”
“诶~~~贤弟此言差矣！”大当家连连摆手：“贤弟你这套刀法如此厉害，想来是那压箱底的绝艺，又如何能轻易传授于人？咱老李不求兄弟你倾囊相授，指望贤弟看在你我二人义结金兰的份上，将其中精妙之处告知，指点一二也就是了。”
“这……”闻言，啸月似是略有迟疑：“非是小弟我藏私，只是，实不相瞒，我这刀法虽也有些招式，却都如大哥你所见，再是稀松平常不过，单有一点与众不同。”
“哦？有什么不同？贤弟你且细细说来，做大哥的必将牢记在心。”
啸月略略思忖，片刻之间技上心头，低低声道：“夫为人者，先天而生，后天而长，生而随性，其后泯之，我这刀，讲求的便是个随心随性，修到高深处，周身真气化归先天，随性而用，刀随意动，招随意成，自然有莫大威能。”
“妙啊~着实的妙~”大当家闻言，似是如梦方醒一般猛地一拍大腿：“江湖中人习武，所求者无外乎招式精妙，内力雄浑，可这二者皆需后天勤奋修得，贤弟你这套刀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不求精招妙式，专讲如意随心，如此一来，便是有人得了这修习之法，也断然不可能舍了一身绝世武艺，转而修习什么先天真气，如此一来又怎知其中玄妙……”
言未尽，啸月慌忙抬手做噤声状，转而回头望去，眼中似有惊恐之色：“大哥既知此妙处，想来也是福至心灵，机缘已到，却断不可声张，免得被这寨中别有用心之人学了去！”
“兄弟，这你便小心的过了头了~”此言一出口，大当家连连摆手：“咱这山中大小人等皆是一家，绝不会有人走漏了风声~”
“这……”言至此处，啸月双眉微皱，似有疑虑一般回首而望：“若是寻常的喽啰兵丁，想来也不识此中妙处，小弟便是全然相告也无不可，燕三哥资质平平，对大哥你更是忠心不二，便是学了去也无甚要紧，小弟怕只怕……”
一语未尽，啸月却再不愿多言，二人彼此微微颔首，心照不宣。
这黑龙山上上至长随杂役，下到伙夫马号，无一不是对他大当家俯首帖耳，崇敬有加，却唯独有一人除外，此人也曾为山寨立下汗马功勋，又兼胸有谋略，当真将才也，却也是素有雄心，暗藏壮志，不甘屈居于人下。
这人既非山中喽啰，也非寨里兵丁，更不可能是那憨厚淳朴的三当家燕虎……
除此之外，还有何人？
“此事，贤弟无需挂心，做大哥的自有分寸！”
此言一出，其中杀伐凶戾之意显露无遗，至此，啸月方觉心中一块巨石轰然落地，不由得喜笑颜开，与众人欢饮一处。
疑心一声，此后这两个必是离心离德，有李黑龙这话，那位二当家日后即便不死，也再难掀起什么大风大浪。
日后，可安枕无忧矣！
是夜风静，星疏月朗，啸月归于后山之中，盘膝而坐，静心调养。
“你这小妖心肠也忒坏了些！”
闻言，啸月缓缓睁眼，见白芊芊一身紫衣，俯下身来与他四目相对，可那眸光之中尽是些嗔怪鄙夷之色。
“公主殿下，你这话却是从何说起啊？”
“哼！”白芊芊一声轻哼，扭过头来拨弄着地上那一簇篝火，半晌方才开口：“也不知是哪家小妖方才花言巧语，叫那昏了头的山贼头子信了他的鬼话，对自己那结义的兄弟生出不良之心。”
“那若依殿下之见，我该如何？”
“这……”沉吟半晌，白芊芊愤愤然弃了手中枯枝，似是有些嗔怪之意：“反正你这小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使言语从中作梗！那山贼头子不过是个蝼蚁草芥一般的凡人，又不曾碍着你，你这小妖却使言语挑唆，叫人欲将他除之后快，是何道理？”
“不曾碍着我？”啸月微微皱眉：“他先前连番使诈暗算，若不是我小心，早便丢了性命，如何却说不曾碍着我？”
“可你也将他吓破了胆，想来日后是不会再生事端了……”
“你也知道，是‘想来’啊！”啸月望着面前那一簇升腾欢跳的焰火，陌然道：：“他此刻虽是被我吓破了胆，却难保日后不会与我为难，若是到时一着不慎被他暗算，又该如何？”
白芊芊半晌无语，良久之后，却是郁郁然吐出几个字来。
“老奸巨猾~”
“是公主殿下心思太过单纯烂漫了些才对吧。”啸月微微笑道：“殿下身为青丘后裔，想来那狐族中人对你也颇好的，可此处并非青丘山，而是个山贼土匪聚集之地，那些人也非是你族中亲眷，乃是一个个刀口舔血，杀人越货之辈，我若一着不慎，丢了命去，岂不枉来这世间一遭？”
“唉~看你这小妖年岁不大，也不知何处学得这些歪理！罢了罢了！本公主也懒得与你争辩了，那群凡人要杀要剐，凭你自便吧！”
言罢，白芊芊兀自化作一缕青烟，悄然散去，只留啸月一人，独对萤火。
恍惚间他记起那月黑风高之夜，记起了那满村火把的烈烈光明，记起那些冷言恶语，记起那一声声为民除害。
“我不杀他，他必杀我。”
啸月低低念着，又望了望一旁那把柳叶钢刀。
火光明灭之间，刀身依旧寒光闪闪，即便他曾化身妖魔，在山村之中造就一片尸山血海，那刀身之上也未曾留下半点血迹。
“绿林贼寇而已……”啸月依旧低低念道：“我不杀他，他必杀我。”
“我不杀他，他必杀我。”
言语之中那一丝愧疚荡然无存，只余下凛凛杀意在这静夜之中无风自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