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转动的齿轮（1/1）
那个蜷缩在大礁洞中的黑影曾告诉我说:“它是一个梦魇，看见了它就意味着死亡。但它会让人做梦，这样人们就会知道要躲开它，敬畏它......如同猫把老鼠玩够了再杀掉一样，它时常也会那样对待人类，以从中获得乐趣......”
近日里，我被那些似明非明的噩梦纠缠，总是恍惚看到巨大城市的一角，到处都是巨型的石块和顶天立地的石柱，上面还糊满了绿色的软泥，透露着难以言说的凶险、恐怖。砖石上刻满了怪异的象形文字、曲线花纹，我总是来不及看清它们的样子，就听到从地底下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种不能算是声音的声音，那是一种很乱的感觉，只有靠想像力才能找到声音的感觉......
与此同时，我交替出现不省人事和精神错乱的频率越来越高，所以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那个神秘的恐怖正在啃咬着我。它已经找到了我，决不会放过我，直到我也“意外地”或是因为什么其它原因死去为止。
我知道的太多了......
尽管我从黑影的话中得到警示，这么多年来一直小心翼翼地守口如瓶，我想，它还是嗅到了我心中的恐惧和我颤抖的思想。
它、它的同类、它的属下以及它的忠实信徒们，是那么强大。等到它们被从坟墓中解放出来，重新统治地球，人类......将变得和它们一样，自由，野蛮，超越了善恶的界限，将法律和道德都抛在一边，所有的人都快乐地喊叫着，拼杀着，狂欢着。然后，它们就会教人类用新的方法喊叫、拼杀、狂欢、自娱自乐，整个地球将经历一场狂欢、恐慌、癫狂、怪僻、混乱、自由的浩劫......
不过，这些并不是我应该思考和担忧的，我，即将被进一步毁灭了。
在我坎坷悲哀的前半生中，所有人见了我都会叹一口气，因为在他们眼里，我根本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神经病，自己毁了自己原本好极了的一切。
的确，我出生在沿海的一个富裕家庭，亲戚中也有几个非富即贵的人。作为家里的长子，如果我愿意，如果我老实听从家里的安排，那么我一定会生活的非常快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到30岁的年龄，已经状如五十岁的憔悴模样，且我即将死去的此刻，身边连个陪伴的人都没有。
姐姐雇来照顾我的那个老太太，李婶，在两个半月前就已经去世了。
那天，在一场大暴雨之后，她突然就精神失常，陷入了极度疯狂的状态，不断地发出尖叫，让人把她从某个冰凉的水域中捞出来。
就这样，几个小时以后，她死了。
我知道她无儿无女，就擅作主张，挖了一个浅浅的坟墓，埋葬了她。
此事除我之外，无人知晓。因为在我的爸爸妈妈相继去世以后，我的一个姐姐，两个弟弟，经过商议，一致决定把我安置到了现在这个偏僻的村落。
这里人烟极少，想买一节电池，都要跋涉一整天的路程。而我的姐姐弟弟们，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他们了。
我理解他们想要远离我，我毫无抱怨，真的。 如果有机会，我也不想沾染那些原始的、不寻常的东西。
有时我也会想，如果能抹除我那些夜晚的记忆，那么我就是死，也会笑着的。但我太糟糕了，又十分冥顽不灵，一直深深记着17年前，那个毁掉了我一生的，缩在礁洞里的黑影和他的故事。
他说过的话，总是会像无数只无形的触手，在我平静的时刻，触碰我的灵魂和意志，让我歇斯底里的发狂，想要拼了命的啸叫。
他的声音始终清晰犹在耳边，那是道年轻又浑浊的声音，在海浪的拍击声中，在寂静无人的深夜，他用那道声音，给我讲述了一个关于混沌、黑暗、未知和恐惧，主人公名叫高明曜的故事。
我完全可以确定，他说的故事都是真实发生了的，因为他的那种语调、情绪，哪怕是最好的演员，我相信也演绎不出来。
当我满腹疑虑，询问他的名字是否就是“高明曜”时，他并没有回应。我想，他可能是在猜度我是否可靠，也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
一直到他于某一天离奇的消失了，整个海湾都没了他的痕迹，我都不曾亲眼见到过他的样子，只在偶尔不安的梦中，恍惚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影子，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他。
我那时年龄太小了，只有10岁，在温和、善良的妈妈的教导下，单纯的愿意对所有人报以最大的善意。完全没想过，靠近他，即将会带给我什么......
那天我和其他孩子打赌，为了证明自己的勇敢，独自一人在深夜跑到海滩，去捡回提前埋好的信物。当我听到粗重的喘息，痛苦的呻吟，循着声音到达那处礁洞前，我的命运轨迹就发生了转变，驶向了悲惨的一生......
每当回想起他和他的故事时，我都会浑身发抖。每当梦见他口中的那些恐怖生物，我也有一种要发狂的感觉。我真心希望，别再有其他人了解到那个故事了，而且，当然了，只要我还活着，我就决不会故意去告知别人。在我死掉之前，我也一定会毁掉我写下的，这些带有诅咒的文字，绝不会让任何人再看到。
至于为什么还要写下来，我想，我是打算在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勇敢的反抗一回。我一直在那些恐怖力量的重压下苟且，时间已经够久了......是时候了......
我有满满的倾诉、反抗、胆大妄为的欲望，我要把一切都说出来，说清楚。但是周围没人能听我说话，上次我去看望李婶，闻到了坟墓中淡淡的腐臭味儿。我想，她已经开始融入大地，融入自然了。
既然这样，我又怎么好打扰她呢。
所以，我打算把我知道的一切记录到纸上，把那个故事写出来。
让我祈祷吧，如果我在死之前能把所有要说的话写出来，并全都毁掉，那么我的一生，也算是可以画上一个句号了......到那时，若要结束，就结束吧......
据黑影说，那个故事发生在某座大城市，五月份的一天晚上。一个叫高明曜的年轻男人，孤身一人租住在脏乱差的合租房里。他以为，他会很快死于身体里汹涌的癌细胞，所以深陷在痛苦与绝望中，完全没有预感到任何不祥，完全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面对怎样的恐惧、黑暗、混乱、生不如死......
......
“勾栏从来扮高雅，自古公公好威名。打西边来了一个小伙儿他叫马骥，美丰姿，少倜傥，华夏的子弟，只为他人海泛舟搏风打浪......”
手机铃声毫无征兆地响起，高明曜被吵醒，翻了个身，不耐烦地闷哼一声。
突然，他像是被蝎子蛰到了一样，猛地从床上坐起。
狭小逼仄的屋子里空气浑浊，酒味儿浓烈，一片黑暗中，只有手机屏幕在闪烁。
这是和梦中完全不同的现实。
天，早就黑了啊......
他拉开帘子，看到外面昏黄的路灯下，拥挤忙碌的人群来来往往。有外卖员的电动车蹭到了一位大叔，两个人正在面红耳赤地掰扯。
微凉的晚风，让他感觉身体好受了些，坐回床边，踢开地上散落的酒瓶，捡起持续闹着的手机： 8：40 、未知来电
“喂......”
一个暴躁的男声从电话那头传来：“喂你个头啊！给你发消息怎么不回？高明曜，好家伙，马上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了，你还这么慢悠悠的？”
高明曜听了也不生气，因为对方是自己落魄以后，唯一还愿意搭理自己的了，“老赵吗？什么事？”
“我现在手里有个活儿，主家给的钱很多，就是有点吓人了，是给一个地下研究所守夜，顺便简单清理一下卫生，你做不做？”
“地下研究所......”
“是啊。”
“给他们干活，不犯法吧？”
对面沉默了片刻，狂躁道：“你都快饿死了，哥！这活你不干，可有大把人等着呢。你就说干不干吧？”
高明曜搓了搓疼的像要裂开的脑门，“干。”
“成，马上到紅西路13号，我在一个有石墩子的巷口等你，麻溜的啊。”
“哎。”
“嘶，你这性格，什么时候能改改，我一听就来气......还有你以前找的那什么女人，我再说一遍，你就该让那狗男女付出代价。那种事你都能忍，真是屎都能吃下去。”
......
“算了，无所谓了。”
......
紅西路北片居区，聚集了大量底层劳动者，算是这个GDP高达4万亿元的城市的贫民窟。
破旧的城中村，大片大片的烂尾楼，老鼠、蟑螂乱窜，电线乱拉，排水系统极差，污水喷泉似的冒了一地，散发着丝丝恶臭。
就这，还有原住村民联合起来，把所有的空地划成停车位和摊位，打算租出去。
沿着一排排黑漆漆的破房子走过去，他果然看到老赵，也就是赵觉醒蹲在地上，正在投喂几只流浪猫，“你们几个都没绝育呢吧？想不想绝育？不说话我就当你们同意了......我在一家宠物医院办了会员，那里的医生特别靠谱，护士也漂亮......”
他旁边的石墩子上还有一个塑料袋，不用想，里面肯定也是给流浪猫狗吃的食物。
这个黑心肝的，偏偏对流浪动物很好。就连在外面吃面包的时候，看到掉在地上的面包渣，吸引了几只蚂蚁过去，他都要揪两口面包，喂给那些蚂蚁。
高明曜这样想着，轻轻笑了一下，走了过去。
赵觉醒抬头，看到他来了，就把塑料袋放到地上，展开口子，起身道:“咱去那边儿说去，别吓着这些猫猫。”
“嗯。”
挑了一个没有堆放垃圾的黑巷子进去后，赵觉醒点了一支烟，烟头上的火色忽明忽暗。顿了一下，他才说道：“高，这个活儿你愿意干，我今天就带你过去。但是有一点，千万别乱碰那里的东西。听说先前的人，就是因为摸摸这，摸摸那，搞坏了人家东西，人间蒸发了。”
“人间蒸发？”
“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高明曜被烟味呛的难受，咳嗽了两下才说道：“刚才我就想问你，不就是守个夜，打扫个卫生，有什么吓人的？”
“守夜、打扫卫生不吓人，吓人的是里面研究的东西。他们招人的时候，第一条就是要胆子大，心理素质强，and......没有心脏病。”
“研究的什么东西？”
“咱们这些人怎么可能知道？他们那帮人，上头有人罩着，做起事来无所顾忌，到底研究的什么，嘶......还真不好说。 反正你少乱看，少乱碰，老老实实干完，然后领钱走人。放心，我赵觉醒是本本分分挣黑心钱的，不会害你的。只要你听我的劝，守他们的规矩，一准儿没事。”
“行，我去。”
赵觉醒走远几步，背过身打了个电话，随后就对高明曜挥了挥手，说道:“成了，走吧，我送你去。”
高明曜走近他，又问道：“今天你给我打电话，怎么显示的是未知号码？”
“我特意找大师给我弄的，这样办事安全，行走江湖嘛。”
......
“什么大师，这么与时俱进？”
赵觉醒掐灭烟头，丢进“哗啦啦”响着的下水道里，“电脑大师啊，哥。”
·
在巷子里七拐八拐之后，他们终于停在了一栋破烂尾楼前。
这栋楼同样黑漆漆的，只建了一小半，钢筋水泥茬都裸露在外面，活脱脱是一鬼楼，怎么看都不像有人会在里面活动。
“这里？”
“是啊，就在那儿。”赵觉醒随手指向大楼旁边的地下车库入口。
高明曜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照过去，看到车库入口深处，安了一扇很严实的大铁门，铁门正上方两个很小的监控探头，一看就价值不菲。
“等我再打个电话。”赵觉醒又拨通了一个电话，“喂，哥，是我......是，我们到门口了，您让人给开开门.....嗯，好，放心吧，这是我最好最亲的老乡了，绝对靠得住......嗯，行，行......”
挂上电话，赵觉醒再次叮嘱道:“高，你记着，进去之后，守夜、收拾卫生，其他的不要看，不要听，不要碰。 还有，里面地面上的垃圾什么的，你可以扫进垃圾桶里，装进垃圾袋里封好，但不可以带出来。无论什么东西，都不要从里面带出来。”
“垃圾也不能拿出来扔了？”
“啊，他们是这样说的，可能是担心你不小心扔了重要的东西吧。哎，你就听他们的算了，正好也省事儿了。”
“好。对了，你只说这个活儿给的钱多，还没告诉我到底是多......”
“滴！”
一声尖细的机器声响起，车库入口的铁门，在他们面前慢慢向两边移动。
赵觉醒:“ 呐，专业。”
大门后约四五米处，一个干瘪老头左手拿着手电筒，右手拄着一根拐杖，从拐角处走出来。他脖子上挂的，正是可以遥控铁门的钥匙。
赵觉醒跟他打招呼:“您好，我是送守夜人过来的，刚刚就是我给王德发，王哥打的电话。”
老头儿平静道:“嗯，过来吧。”
“那，高，我先回去了，有事儿给我打电话。”赵觉醒笑呵呵地跟老头儿打了招呼，又对高明曜说道。
“好，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