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宫宴（1/1）

办完明焕的葬礼后，李则仪就没再来过长秋宫，这让云清心里颇为轻松，不来才好，不然她还要想办法避宠，实在麻烦。

转眼就到了云清当时曾向晚槐透露过的宫宴当日，宫宴用的是晚膳，但用完午膳她就得开始梳妆，因为皇后盛装实在是繁琐。

兰草和几个宫女七手八脚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给她穿戴好，云清轻轻扭动了一下脖子，头顶凤冠太重，压得她有些难受。

为何李则仪几乎不用戴这些富贵堂皇的冠冕，就她一个人受苦？云清觉得这世道实在不公平。

兰草为她涂好口脂，不禁也看呆了：“娘娘，您好美……”

云清无奈瞥这小丫头一眼，伸出手：“扶本宫起来。”

兰草忙不迭放下口脂，伸手将她扶起，搀着她缓步走到镜前。

缓步，必须是缓步，因为头上的冠冕太重，若走得太快，就会左右摇晃，失了皇后威仪。

镜中的女人华服加身，举手投足间贵气自然流转，没有任何人看到她会怀疑她的皇后身份。

但是云清并不喜欢。

以前她不排斥皇后的盛装，穿着这些衣服站在李则仪身边接受万民瞻仰百官朝拜时，她的内心甚至是喜悦的，这代表着她是唯一一个有资格与李则仪并肩而站的人。

可现在她不喜欢了，她不喜欢这身衣服，不喜欢李则仪，也不再觉得成为可以与他并肩而站的女人是什么殊荣了。

或许成为一个男人的女人从来不是殊荣，是她以前想错了，只有一个女人成为自己时，才真正算得上一种殊荣。

“娘娘，”李则仪身边常跟着的一个太监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皇上已在政事殿等您了。”

云清回过神，对兰草道：“走吧。”

“是。”兰草扶着她一步一步走出长秋宫，在宫人的搀扶下坐上了凤辇。

凤辇一路行至政事殿门口，兰草将她扶下凤辇，她要站在这里等李则仪从政事殿中出来，龙车凤辇一起前往长乐宫参加宫宴，供百官将士瞻仰。

等得无聊，云清抬眼，看到不远处白玉栏杆上有两只雀儿正站在一处，蹦蹦跳跳的样子颇为可爱，她看走了神，嘴角勾起笑容，都没发现李则仪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李则仪穿着一身明黄龙袍刚从殿里走出来，就看到云清偏着头看不远处。

她自上次滑胎之后就极少走出长秋宫，常常都穿一身素衣，寡淡得像个修仙佛的出家人，明焕死后更不必讲，连上妆都极少了，他已经很久没见这样盛装的她了，明艳动人，美得惊心动魄。

她似乎在出神，连他走到了面前都没察觉，鬓间几缕碎发垂落在她侧脸，然后她兀自勾出一个天真的浅笑来，仿若还是少女初见时，看得他呼吸一窒。

他想，云清不知道当年初见是他的刻意安排，也更不知道当年他也曾沉溺，池畔的清风吹动她的发梢，她脸颊的红云曾悄悄飞进他的梦里，娶她为妻的那晚他发自内心欢喜过。

只是她与他之间隔了太多，他是皇帝，不能容忍云家这样的庞然大物横亘在自己的江山之上，更不能容忍云氏取李氏而代之，岁月漫长，云清也渐渐从娇俏少女变成了成熟端庄的皇后，不复当年令他心动的模样。

可如今……她嘴角的浅笑仿佛是当年美好的回光返照。

他忍不住伸手，轻轻将她脸颊边垂落的碎发别至她耳后。

他的动作惊动了她，她蓦然转过头，眼睛微微睁大，看清是他后，第一反应竟是后退了一小步想躲避他的触碰，头上的华贵冠冕发出金玉摇晃相击的轻响。

他皱起眉，对她下意识的举动心存不满，放下手冷淡道：“走吧。”

她轻轻点点头，侧身目视他上了龙车后，才在宫女的搀扶下上了凤辇。

就算是皇后，也只是皇帝的妻子，妻以夫为天，做妻子的不能比丈夫先上轿，也不能走在丈夫前面。

云清坐在凤辇上闭目养神，没由来想起这段规训。可是明明她比李则仪要先到，为什么要她等他？这世道实在不公平。

龙车凤辇一前一后行至长乐宫门口，李则仪先下，云清后下，然后云清要走到他身边，将手放至他手中，二人携手登上台阶。

此次宴请将士人数众多，长乐宫门外也摆了宴席，只有五品及以上的官员才能入殿内参席，五品以下的都是在殿外。

云清压住内心的不情愿，将手轻轻放在了李则仪手中，他宽大的手掌轻轻握住她的手，牵着她迈上了第一步台阶。

百官将士纷纷跪倒，高呼“皇上万岁！皇后千岁！”，声音如潮水，响彻长乐宫上空。

李则仪走的步伐有些快，云清很辛苦才在保持仪态的前提下跟上他的脚步。某一瞬间她很想把头上的冠冕取下来扔掉。

终于走上最后一级台阶，她的额头已经渗出一层薄汗，被春天还带寒意的夜风一吹，冷得她轻轻抖了一下。

李则仪察觉了她的颤抖，微微侧脸瞥了她一眼，握紧她的手朝她靠了两步，挡住了朝她吹来的晚风，她顺从地垂眸站在他身后。

李则仪心头微微发热，仿佛是他们二人间感情的回潮，让他心生温存，留恋不已。

而云清是完全不同的心绪，她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李则仪，暗自冷笑。

事到如今，又在她面前装什么体贴入微、情深似海。

在山呼的万岁声千岁声中，李则仪牵着她走到了长乐宫内最前方金光璀璨的位置坐下，目光扫视过面前伏跪的众人，又看了一眼身边千娇百媚的云清，心中顿生万丈豪情。

佳人在侧，百官归附，他就是大庆的皇帝，唯一的天子。

他沉声开口，威仪万千：“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

在众人注视下，他举起酒杯：“西北扎免小国，多次扰我边境，致使民不聊生，此次我军大胜扎免，朕心甚慰，特于长乐宫设宴款待众将士和朝廷百官，望大庆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说完，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大庆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众人也举起酒杯，齐声重复，然后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云清也按礼节将手里的酒一口喝完，她平时滴酒不沾，只一杯酒下肚，就觉喉头如火在烧，好容易才压下想咳的冲动。

用手帕轻轻掩面擦嘴，她眼睛不动声色环顾了一下全场，确认场内没有人注意到她刚才的失态，却发现左侧角落有人正含笑看她。

那人穿一身青衣，乌黑长发用布巾挽起，周身文气柔和，如圭如璋，坐在一堆身形矫健作风张扬的将军副将中，极为突兀。

在她的注视下，他遥遥对她举杯，然后仰头将酒喝尽。

云清心下茫然。这人是谁？

李则仪一直在用余光关注她的举动，此刻顺着她目光看去，看到那个青衣男人身上，只当她是好奇为何将军堆里会坐个文人，含笑低声道：“那是陆如晦，陆将军的次子，自小身子弱，虽不能上阵杀敌，但熟读兵法精于谋算，先前在西北飞雁军中当军师，此次大胜扎免，也有他献奇策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