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平阳公主（1/1）

清晨起床，云清给明焕上了炷香，自明焕死后她便一直保持这个习惯，重生以后也不曾变过。

没由来的她想起来之前自己头痛旧疾复发时，明焕跑过来给自己小心翼翼揉额头，稚嫩的脸写满担忧，祈祷她一定要尽快好起来。

明明不过几年前的事情，如今想起来却恍如隔世。

她放下胸前合十的双手欲站起来，兰草匆匆进来：“娘娘，太后身边的若水姑姑来传话，说太后旧疾复发，头痛难忍，要您去侍疾。”

云清微微叹气。难怪她今日突然想起自己头痛的旧事，看来可能是明焕给她传来的警示，让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吧。

自她嫁给李则仪开始，就一直为他生母德妃不喜。起初云清还尽心反省过，是不是自己做媳妇有什么做得不周到的地方，后来才明白过来德妃对她的不喜来自她的母家。

云家与德妃母族王家本是并驾齐驱的大族，但后来云家日益昌盛，而王家却日益衰落，世人常将两家相提并论，嘲笑王家没落，想必德妃早有耳闻，心里始终介怀。

李则仪登基后，德妃成了超然尊贵的太后，但这种不喜并没有减淡反而变本加厉，毕竟当年若没有云家助力，皇位根本轮不到李则仪。

不仅李则仪忌惮云家，德妃也忌惮，为此经常三不五时就折腾她一通，侍疾、罚跪、抄书都是老三样了。

云清携兰草走进太后居住的长青殿时，意外发现殿内居然还有熟人——晚宝林，不，应该说是因极得圣心，昨日才升了位分的晚才人，以及庄淑妃。

庄淑妃和晚槐正坐在太后下方与太后叙话，言谈间笑语阵阵，好一副婆慈媳孝的场面。

云清敛了神色，走过去对太后一拜：“参见母后，儿臣听闻母后今日晨起头痛困乏，心中焦急，特来探望母后。”

太后懒懒抬眼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倒是晚槐抿唇一笑，率先站起来对云清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她这礼行得端正，但嘴上却话锋一转，状若无心道：“娘娘挂念母后真是孝心一片，可来得却慢了些，臣妾和淑妃姐姐在这儿已经把母后的头痛给哄好大半了。”

庄淑妃闻言，若有所思看了晚槐一眼，才不疾不徐站起来对云清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云清微笑：“在母后宫里，不必多礼。”

太后这才开口了：“皇后说的是，在哀家这长青殿里，终究还是得分清谁才是主子才行。”

云清仍然保持微笑，她久经搓磨，这种不冷不热的嘲讽早就在太后这儿听惯了。

却不知太后每次一见云清这疏离平静的笑容，心头就冒无名火，云清明明在笑，却仿佛是在嘲讽她，从没把她和她母族放在眼里过似的。

太后脸沉下去：“不过方才晚才人那话说得是在理的，哀家一大早就打发若水去皇后宫里，皇后却迟迟不来，想必是不把哀家的话放在心上，近日哀家常犯头痛，侍奉佛祖有所怠慢，哀家罚你今日在长青殿里抄二十遍佛经，你可有怨言？”

太后此言一出，晚槐装作惊讶，连忙道：“母后，皇后娘娘想必也不是故意来迟的，若当真把二十遍佛经抄完，怕是都已夜深了…”

这不痛不痒的假意求情当然不会起到任何作用，太后没理会晚槐，只看着云清：“皇后可愿意？”

云清微微一拜：“为母后抄写佛经祈福，本就是儿臣分内之事，儿臣再愿意不过。”

太后点点头，闭上眼不愿再与她多话，站太后身旁的若水姑姑最懂太后心意，无须太后吩咐，已自发走上前来：“娘娘，请吧。”

云清带着兰草，跟着若水绕到后殿，小几上早已摆好纸笔，可见太后是早有对她发难的意思，小几正对着打开的窗户，春风徐徐，吹动纸页发出细微声响。

云清在小几边坐下，提笔伏案认真抄写起来，虽抄写佛经是太后给她的惩罚，但她抄着抄着，真抄出了些意趣来，正殿不断传出的晚槐笑声逐渐被隔绝。

每落笔一个字，她就在心里为她的明焕祈一声福，愿他早登极乐，来世切莫生在帝王家。

春日蚊虫甚多，从打开的窗户中飞进来，任凭兰草怎么扑扇，还是有漏网之虫将云清露出来的脖子、手背叮咬出了好些红疹。

兰草一脸心疼看自己娘娘白皙皮肤上被叮出的一片片红痕，嘟囔道：“怪道特意把这小几放在窗前，原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云清失笑，伸手示意她蹲下，兰草依言刚蹲下，就被云清轻轻弹了下额头，云清笑着看她：“太后宫里不比在长秋宫，一定要慎言，记住了吗？”

兰草捂住额头讷讷道：“奴婢记住了。”

晚槐的求情虽是虚情假意，但是她有一句话是说对了的，二十遍佛经抄完，窗外确实已是深夜沉沉。

这个时辰太后已睡下了，云清甩了甩抄得酸痛的手，在兰草搀扶下走出长青殿，没料到竟迎面撞上一位熟人。

那女子一身红衣华服，宫中爱穿红衣的人不多，只有最受李则仪喜爱的亲妹妹——平阳公主，最喜穿红衣。

平阳公主与李则仪虽都是德妃多出，但情况却完全不同。

先皇在世时对李则仪不甚在意，甚至称得上冷待，先皇更中意的储君是先皇后的嫡子大皇子，后来云家斡旋筹谋，揭发大皇子失德之事，储君之位这才落到了李则仪头上，但先皇对平阳公主，是顶顶疼爱的。

平阳公主一路顺风顺水长大，先皇在世时是最受宠的公主，亲皇兄继位后也对她百般体恤关照，养出了她皇宫里头一份的娇蛮性子，最爱穿张扬的红衣，最爱出惹人注目的风头。

现在已经是宫禁时分了，早已嫁出宫外的平阳公主却还能在宫里自由行动而无羽林军责问追查，就可见李则仪对她的包容。

与云清的意外不同，平阳公主兴许早已从太后那儿知道云清在长青殿了，不情不愿行个礼喊了声：“皇嫂。”

云清笑着点头作回礼，回头看了眼长青殿的大门，问道：“公主今日也来看望母后？”

平阳公主鼻子里嗯了一声当作回答，抬手将头发别至耳后，又行了个礼：“驸马刚遣人来宫里说在府中等我，皇嫂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不待云清回答就匆匆走了，一身红衣在月光下格外显眼。

兰草拉了拉云清衣袖，小声道：“娘娘，夜深了，咱们回宫吧。”

云清盯着那红色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像是在问兰草，更像是在问自己：“平阳她…平日礼佛吗？”

兰草不解：“奴婢未曾听说过平阳公主信佛…不如说，似公主那样的人，如果信佛才是怪事一桩…”

平阳公主这样飞扬跋扈的女子，与讲究清净修心的佛教实在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

云清沉吟着点点头，没再言语，上了宫门外等待的轿辇，启程回长秋宫。

但云清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平阳公主伸手别发时，手腕上真真切切戴着一串圆润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