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宋珏的选择（1/1）

病房里站满了人，一年见不到三面的叔伯们个个面色悲痛地围在床前，他看见小表弟牵着大人的手目光迷茫。

“二哥！”小表弟开心地叫他。

众人转头看见宋珏站在门口，他是老爷子最疼爱最器重的孙子，他们纷纷开口让他快进来。

“小珏来了？”一道微弱又模糊不清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围在床边上的人让出位子，他大步跑过去看见病床上气若游丝的老人，瞬间红了眼眶。

“爷爷！”

他跪在床边拉住宋老爷子枯槁的手，抵在自己的额头上。

“小珏啊，我以前总把自己的期望都放到你身上，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爷爷只希望你过得好就行。”老爷子抬起另一只手缓缓落在男生头顶的发旋。

“您别说这些！”宋珏低着头声音沉闷，“我会给您找最好的医生。”

老爷子满是褶皱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人啊，总是要走到这一遭的，能看着你们一个个事业有成，家庭美满，老头子我足够了。”

“爸，您别说丧气话。”程舒锦带着哭腔，背身擦拭着眼角的湿意。

“咳咳——我自己什么情况我知道，不用安慰，有些事你们抓紧时间准备吧。”老爷子无力地摆摆手，闭上眼不再说话。

病房里人少了大半，只剩下几个小辈。

“大爷爷，您怎么了？”小表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宋珏身边，趴在床沿上天真无邪地问床上的老人。

“我啊，我要出去玩了。”老人的眼皮颤颤巍巍地掀开，慈爱地看着他。

贪玩的小表弟一脸兴奋，“我放暑假了，您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那不行，我去了就不回来了，你要和你爸妈在一起，不然他们要着急的。”

小孩失落地埋下头，他不懂什么是死亡，也不明白去了不再回来这其中的深意，只是感觉到每个人都不开心。

为什么呢？

大爷爷也不带他们去玩吗？

“二哥，大爷爷也不带你吗？”

“嗯。”宋珏双眼通红，摸了摸他的头，颤声回答。

话音落，病房的门被再次推开，林霖扶着李建国走了进来。

“老班长。”

李老爷子老泪纵横，坐到床边椅子上，一旁的林霖眼眶微红。

“宋爷爷。”

“你们来了。”病床上的人再次睁眼，“霖霖啊，前些天有人老是念叨着你快生日了，虽然爷爷等不到那天了，但礼物已经给备好了，到时候找小珏要。”

少女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争先恐后地从眼眶中滚落，她哑着嗓子轻声和老人道谢。

宋老爷子拍了拍宋珏的手背，“好了好了，你们都出去，我想跟老李单独待会儿。”

见孩子们都出去了，李老爷子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哭出声。

“老李你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宋老爷子没了力气提不起嘴角，想笑也笑不出来，说话断断续续。

他停顿片刻，浑浊的眼中装满了怀念，“人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有时候还是挺怀念我们一起打仗的那些苦日子，那时候让你们先走，你跟个犟驴似的，硬要和我一起留着垫后。”

李老爷子止住泪水抬头望向他，水光朦胧间看到生命从他身体中慢慢流失。

“这次我就先走一步了。”

说罢，宋老爷子缓缓合上眼。

弥留之际，只听他含糊不清地唱着，“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全国爱国的同胞们，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李老爷子附耳过去，忍住泪跟着他唱了起来。

沧桑的声音饱含悲伤越飘越远，飘进门外众人的耳朵里，飘回八十多年前的战场上。

众人涌进病房，一片哭声响起。

小表弟被吓住，周围地人哭得伤心，他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只是再也没有人唬着脸告诉他，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

下葬那天，晴了许久的h市突然下起小雨。

烈士陵园里，宋珏穿着一身黑色正装在一旁接待前来祭奠的客人，他面色苍白整个人消瘦许多，看在眼里的林霖把伞递给母亲，淋着小雨跑到他身边。

“好歹吃点。”她把一块巧克力塞进他的外套口袋。

他白着脸向她道谢，无力地勾了勾嘴角不想让她担心。

林霖只好担忧地回到李老爷子身边。

葬礼上来了许多穿军装的人，而后十名军人朝天空举枪，十二声枪响在空中荡开，久久不散。

“这是宋老的孙子？”一个挂满肩章的中年男人朝家属走了过来。

“是的，余师长好。”宋元洲和他握了握手。

“您好，我叫宋珏。”他礼貌的打招呼。

男人目露赞赏，“看着是个好苗子。”

宋珏笑笑不说话，看着他爸拉着男人走到一边，回想起那晚在门外听到的歌。

……

“你想清楚了？”

宋元洲坐在书房的办公椅上，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看着面前身姿挺拔的儿子。

宋珏颔首。

宋元洲有些头疼，“这件事你自己去跟你妈说，她同意了我没意见。”

宋珏一声不吭转身就走，在客厅找到一脸疲惫闭眼靠在沙发上的程舒锦。

改天吧，他转身准备回卧室。

“小珏？有事吗？”身后有人问道。

他走到母亲身前，蹲下身伏在母亲的膝上，“我准备进部队。”

“你不用把所有东西压在自己身上。”程舒锦声音温柔，抚顺他的头发。

他微微摇头，“是我自己想去的。”

程舒锦知道她儿子从小就执着，但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非去不可？”

宋珏点点头。

“去可以，但是文凭不能丢，报完名办休学。”

宋珏想也不想地答应，这并不是他一时冲动才有的念头，也许是遇见孙源那天，也许是在林霖被杀人犯绑走，也许是在更早的时候，爷爷抱着年幼的他，给他讲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意志早就根植在他的血液里。

回到卧室，他拿起床头那个木雕小人，细长的手指不停摩挲着上面的每一道刻痕，不知道要怎么告诉林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