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糙汉的家(1/1)
佟思雅去找靳野了。
靳野孤零零一个人住在半山腰的一所破房子那儿。
严格说来,他的住所不能称之为“房屋”。
那是一片残垣断壁。
靳野的“家”,就在一个还没完全倒塌的泥墙下,顶上盖个草棚,“屋里”架块门板就是床……
重生三天来,佟思雅跟着村里的婶子们去挖野菜时,将村里的八卦听满了耳朵。
据说靳野的爷爷在解放前在外地混成了富甲一方的大财主。战争爆发后他跑回老家方岭村避难,在这过程中,倒是拿了些钱财出来结善缘,给村里修路,在大家最困难的那几年里还曾经开过粥铺,支援过乡亲们一段时间,后来去世。
靳野五六岁的时候父母出了国,再没回来;他十二三岁的时候,爷爷因病去世,只剩他一人孤零零的。
村里人对靳野的感情很复杂。
他家祖上是大资本家,可他爷爷奶奶、他爹妈也确实没干过啥坏事儿……他在最叛逆的时候失去至亲成为孤儿,有人看在当年他爷爷施过的几碗粥的份上安慰他,也有人讥讽他爹妈早死是报应,谁让他是万恶的地主崽子,还有人骂他想吃白食……
少年一怒之下不肯加入生产队,扬言谁也不靠,他自力更生。
于是他独来独往的,自己找吃的,靠山吃山,天生天养。
村里没人愿意和他来往,他也懒得打理自己……后果就是,他活得越来越糙、也越来越像野人了。
毕竟十年过去,他的衣裤还是小时候父母给添置的,现在早就已经破破烂烂的。他干脆一年三季都光膀子,冬天裹个破棉被。他的头发也越来长,有时候自己用镰刀胡乱割一割……
村里的男人嫉妒靳野力气大、是个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不愿意和他交朋友;村里的女人嫌弃靳野邋遢,成分不好,不愿意和他谈婚论嫁。
靳野好像挺惨的。
而前世的佟思雅直到死后,才知道靳野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在乎她生死的人,虽然她在活着的时候从不知道这一点。
现在?
就冲着靳野即将成为荆向东的死对头这一点,佟思雅也会对靳野有着天然的好感。
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嘛!
不过,对佟思雅来说,她目前最想解决的困境,是赶紧填饱肚子。
靳野正在他家院子里炖兔肉。
三块大石头垒起来就是简单的灶。柴火应该是临时拾回来的,灶上摆着一口炖锅,锅底是熊熊烈火,锅里是咕噜咕噜滚得正开的肉汤。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食物香气。
靳野看了佟思雅一眼,没理她,就坐在火堆旁弯下腰去拿着火钳去扒拉锅底。
这一回佟思雅仔细地观察着靳野,发现他虽然不理她,但他的手明显在微微颤抖,他的耳尖也开始泛红。
本来佟思雅也有点儿紧张的。
现在看到他这么害羞,她突然就放松了。
佟思雅大大方方地把篮子放在一边,拿出了自己的饭盒,打开,让靳野看了一眼。
靳野只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
——知青就吃这些?这一饭盒的豆子水,清得像水。豆子么,稀稀疏疏有几颗。
佟思雅问道:“我把这豆子也倒进肉汤里去,成吗?”
靳野没吭声。
主要是,太紧张了不敢说话。
佟思雅又笑眯眯地问道:“我贡献了这些豆子,能不能再加多一碗肉汤啊?嗯,一共六碗,好不好?”
姑娘甜润软绵的嗓音令靳野莫名涨红了脸,他“蹭”一下站起身,故意恶声恶气地说道:“怎么多废话!”
“想放就放!”他匆匆扔下一句话,逃似地走到一旁去。
佟思雅笑了。
她把豆子汤倒进兔肉锅里,然后从篮子里拿出洗头膏和梳子,朝蹲在一旁不知干嘛的靳野说道:“哎,靳野……你去打了水来,先用这个洗头,然后我帮你理发。”
靳野低头假装忙碌,半天没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悄悄回头看了佟思雅一眼,发现佟思雅去一旁不知忙什么去了,洗发膏和梳子被她放在一旁的石头上了?
靳野飞快地跑过去,一把夺过洗发膏和梳子,又跑远了,开始琢磨起她的梳子和洗发膏。
佟思雅的梳子是竹制的,已经半旧了,洗发膏也只剩下一半的样子。
靳野是头一回在生出性别意识以后看到女孩子用的发梳,觉得小巧精致可爱极了,不由得翻来覆去的看;然后又拈量了一下洗发膏,很好奇这玩意儿要怎么用。
佟思雅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靳野,你快先去打了水来呀,我教你怎么用。”
靳野瞬间浑身僵硬,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一方面是因为姑娘的声音过于甜润悦耳,一方面是因为姑娘离他太近,他能闻到姑娘身上淡淡的暖香,甚至还能感受到姑娘说话时带出的呼吸……全都喷打在他的耳尖、颈脖处。
佟思雅见他没有反应,疑惑地“嗯”了一声,鼻音软媚娇甜。
靳野心头一颤。
他羞愤欲死!
因为他……穷到既没有桶、也没有盆。
要怎么打水?
佟思雅也很快就意识到了。
她耐心地教他,“那洗头你总会的吧?用水打湿头发,湿到发根,揉搓几下,然后从这个洗头膏的瓶子里挤点儿洗发膏出来……这么多就可以了,”佟思雅比划了一下,继续说道,“然后把洗发膏抹在手心里搓出泡泡,用来搓洗头发。”
佟思雅细致地讲了两遍洗发的步骤,然后问靳野,“听明白了吗?”
靳野红着脸点点头,垂下眼不敢看她。
“那你快去河边洗吧,洗完回来那些豆子应该就能炖烂了。”佟思雅笑盈盈地说道。
靳野拿着她的梳子和洗发膏飞快地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