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佟二春抢钱(1/1)
田秀英沉默片刻,哑着嗓子说道:“三春,要不,你也去城里吧!”
三春愣住,疑惑地问道:“妈,你在说什么啊?”
田秀英说道:“你别急,听我说。”
“这糯米丸子确实好吃,但价格也贵。”
“你去看看,能不能做点儿小买卖,要是能——“
“那就挣点儿口粮回来!咱们总不能被活活饿死吧!”田秀英喘着粗气说道。
田秀英的话,让三春心生犹豫。
三春性格比较务实,觉得最近生产队里的活计多,那她就应该呆在生产队里天天上工,再跟谭叔说她也能干重活,挣多点儿工分才是最实际的。
至于去城里做小生意……
三春也不是没想过。
要不然,她也不会在刚吃到糯米丸子的时候就那么细致地向佟思雅打听了。
但三春的想法是:去城里做小生意的成本和风险都太高,应当做为备选。而她是一个农民,付出劳动、记工分才是她正当且稳定的收入。
仔细想想,虽然家里接连遇上祸事,可天无绝人之路。
——现在本来是农闲时分,却因为佟思雅发现村里种的水稻出了问题,把秋收即将遇上的减产、绝产问题给避免掉。
在佟思雅的建议下,谭叔一天到晚在乡镇、在县城奔走呼吁。
现在国家已经派了专家组过来视察情况,不但拨下了救济粮、还派了技术组过来帮着大家治理水稻病。除此之外,谭叔还让村里人加班加点的拓荒,种植实水稻!
现在村里人没日没夜的干活,生生把农闲时分给忙成了农忙时分——等到实验晚水稻种下以后,紧跟着又要忙着收获病稻……
这两波工分加一块儿,等到国家发放的救济粮下来了,到那时就能吃饱肚子了!
倘若要三春在这个节骨眼上,放弃稳定的劳作与挣工分……
三春有些不乐意。
毕竟去城里做小生意挣钱的风险是未知的。
于是三春想着,这事儿她还得去找佟思雅请教一下。
毕竟佟思雅见识多,她既是城里人,又知道佟家的实际情况,一定可以给出一个明智且合理的建议。
三春坐在母亲床边,正低头考虑——
田秀英却以为三春是在担心做小生意没本钱,劝道:“三春,妈只有你了啊!”
“四春这么心狠手辣,简直跟你爸……是一个饼模印出来的!”
“你爸这人我就不说了,自我嫁他第一天起就没过过好日子……”
“二春也陌生得让我不敢认,我以前对她多好啊!所有的好东西我全都给了她!”
“可你看看,我病了那么久,她来看过我几回?”
“三春,这个家,就是一个火坑啊!”
田秀英呜呜地哭了起来,继续说道:“三春你走吧!”
“去城里做小生意吧!”
“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呆在这个家、呆在这个村子里能有什么出路呢?”
“你去城里做点儿小生意,赚点儿钱。”
“如果能想办法嫁在城里,那最好。”
“实在不行,你挣到了钱再回来,妈也能给你找个好婆家……”
说到这儿,田秀英又喘了几口气,继续说道:
“三春啊你也别担心本钱——”
“妈这儿还藏着一些钱。”
“你拿了去,去城里挣点儿钱回来。”说完,田秀英眼巴巴地看着三春,希望她能答应。
三春却摇了摇头。
田秀英一怔,急道:“三春啊你怎么这么傻?”
三春说道:“可我要是走了,妈你和小宝怎么办?等死吗?”
田秀英猛然呆住。
直到这时,田秀英才惊觉——
她视为倚仗的男人、她最宠爱的女儿,全都在她最需要帮助和照顾的时候,头也不回地跑了!
只有眼前这个脑子最不聪明、性格最木讷、嘴最笨的女儿,还在不离不弃地照顾着她!
田秀英躺在床上,绝望地哭了起来。
三春思考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妈,我想好了。”
“我也想去城里做点儿小买卖挣钱贴补家用。”
“但现在不行。”
“现在生产队里可忙着呢,我得留下来好好干活挣工分。”
“工分挣到手,秋收以后咱们才能分到粮食。”
“靠我一个人挣工分,可能没办法让咱们吃饱,但也肯定饿不死!”
“等到了年底的农闲时候,我再去城里做点儿小买卖。”
说到这儿,三春眼里渐渐浮起了希望的光。
她小小声说道:“到时候我也不一个人去,我又蠢又笨的还不识字儿,又没见过世面……”
“到了城里万一遇上坏人,我也认不出。”
“给人卖了还帮人倒数钱呢!”
“到时候啊,我去找四奶奶、去找堂嫂,我和她们一块儿搭伙去城里做。”
“挣钱不贪多,能让我们一家子吃饱就行。”
三春越说越高兴,含笑看向田秀英,说道:“妈,你赶紧好起来吧!”
“争取能在我出门前下地活动。”
“不是想让你干活,只是希望你能生活自理。”
“要不然啊,你一直瘫着,我也不放心你。”
“总之,你要是好了呢,那我就去。”
“不然我就不去城里做小生意了!”
“年底咱这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总会办喜事,我跟着桂花婶子她们去帮忙,就算挣不到钱,也能捎回来一份荤菜……给家里改善一下伙食也是可以的。”
田秀英哭得泣不成声。
三春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啊……
要是放在过去,她会看不起这孩子的言论。
一个农民想过上农民该过的日子?
这也太没出息了!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哇。
人就不能有点儿追求么?
想办法进城啊!
为什么不去赚很多很多的钱、吃很多很多的肉、穿很漂亮很漂亮的衣裳呢?
这就是田秀英以前的想法。
所以她要不计一切手段的敛财!
现在?
田秀英不这么想了。
她一点儿也不觉得三春蠢笨。
一个农民,想靠着自己的双手,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这是三春朴实的心愿。
也是她的心愿。
三春依旧沉浸在对未来的憧憬之中,“妈,有空的时候我想把院子后头的菜地重新开出来,现在天气还热,我找四奶奶要点儿萝卜白菜大头菜西红杮的菜籽,思雅也给了我一点儿土豆,我赶紧种下去,年前预计还能收一茬儿菜……”
“把大头菜和萝卜做成腌菜,西红杮和土豆红薯都挺能放的。”
“有空的时候我再去后山捡点儿菌子晒干了……”
“冬天的时候可以去后山挖点儿冬笋回来。”
“到那时候啊,我们冬天也不会饿肚子了。”三春说道。
不知从何时起,田秀英的哭声渐渐歇止。
她已经被三春的话给吸引住。
听到这儿,田秀英突然说了一句,“还得种点儿豆角和南瓜。”
“豆角可以做成酸豆角,腌在酸缸里,就是空口拌白米饭都很好吃!”
“南瓜这玩意儿贱,於点儿肥它就长得特别欢,一根藤上就能结出十几个瓜!”
“南瓜容易饱肚子,南瓜籽儿晒干了往锅里炒炒,洒点儿盐末就很好吃了……”田秀英含笑说道。
三春高兴地拍起手,“好好好!那我再找四奶奶要点儿豆角和南瓜种籽回来种!”
母女俩又说了一会儿的话。
夜深了,三春给田秀英喂了些水,替母亲掖好被子,离开了柴房。
三春累得慌,去外头打了点凉水回来擦洗了一下身子,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所以她不知道的是——
佟二春将她和田秀英的对话全都偷听得清清楚楚。
等到三春睡熟以后,佟二春去了柴房。
这会儿田秀英还没睡着。
她躺在床上无法动弹,不见天日,早就已经日夜颠倒。
佟二春端着烛台一推开柴房,田秀英就把头侧了过来,冷冷地盯着她。
佟二春不敢与母亲直视。
她把烛台放在一旁,低声问道:“妈,你好点了吗?”
“一点也不好。”田秀英冷冷地说道。
佟二春:……
佟二春咬牙切齿。
可她还不好发作,只好耐着性子走到床边坐下,说道:“妈,你这是在生我的气?觉着这些天我没来看你?”
“妈,其实我也不好过。”
“我现在也天天去上工,忙完了生产队里的事儿我还得天天去找人借钱借粮……”
“我可是天天受人白眼啊!妈你也不心疼心疼我……”
佟二春话还没说完——
突然“卟通”一声响,是莫名的物体坠入盛着清水的粪桶里的声音。
接下来,柴房里迅速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恶臭。
佟二春呆住。
田秀英冷笑,“二春,原来你白天这么忙?比三春还忙?”
“没关系,妈体谅你。”
“来,既然你现在有空,那就来好好照顾妈。”
“去拿了茅草来给妈擦干净,再把粪桶倒掉,换上清水……”
“啊对了,再打了水过来帮妈洗洗身子。”田秀英吩咐道。
佟二春“呕”了一声,用手掩住口鼻,嫌恶的、飞快地跑了出去。
田秀英看着昔日她最疼爱的女儿的背影,嗤笑了一声。
她已经猜到了,恐怕是刚才她和三春夏说话的时候,被二春偷听了去。
二春自私自利的性子,与佟铁牛如出一辙!
所以?
二春肯定是冲着她的钱来的!
田秀英腰瘫了,手脚却没无事。
她飞快地从床板下摸出一迭钱,将其中几张大面额的抽了出来,又一把抽掉被褥下垫着的一部分干草,用干草卷住大面额的钞纸,然后将干草团往自己床下的粪桶里一扔——
接下来,田秀英将剩下的钱钞重新塞回床板下。
佟二春又回来了。
这一次,她往鼻子绑了块手帕,手帕里包了几朵从院子里随手摘的几片草叶子。
嗅着植物的清香,总算能盖住屋子里的臭气。
但屋里的闷热、以及不洁气味还是让佟二春烦躁不安。
佟二春懒得再装,直接说道:“妈,刚你和三春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三春那么蠢,你还放心让她拿着钱去城里做生意?”
“幸好她有自知之明……”
“妈,你把钱拿给我啊!”
“我去城里做生意,等我挣了大钱,我买大米、买五花肉回来给你吃!我给你买好看的衣裳!我还给你找个城里女婿!以后啊,我接了你去城里过日子,让彩秀婶子嫉妒死你!”
说着,佟二春又问,“妈,你的钱……到底收在哪儿?”
田秀英沉默不语。
佟二春是她亲手带大的孩子,她太了解佟二春了。
她知道,但凡是佟二春盯上的东西,得不到、就绝不罢休。
只是,她从来也没想到有一天,她这个亲妈会成为佟二春的攻击对象。
真是报应。
但田秀英又莫名想看看和佟二春决裂的样子。
就当是,让她彻底看清这个倾注了她所有心血的好女儿是怎么亲手伤害她的,然后彻底绝望吧!
“我没钱。”田秀英淡淡地说道。
佟二春瞪大了眼睛。
片刻,二春冷笑,“你没钱?”
“可是妈,我亲耳听到你劝三春去城里做生意。”
“你还让她别担心本钱,你说你手里有钱。”
“怎么,到了我这儿你就没钱了?”二春冷冷地问道。
田秀英沉默。
二春火了,“你说啊!钱在哪儿?”
田秀英依旧保持沉默。
气得二春高高扬起了巴掌,重重掴在田秀英面上,余劲让田秀英整个人都歪到了一旁去!
二春貌若颠狂地骂道:“你快说啊!钱在哪?”
“你不说是吧?”
“那好,我把就粪桶里的水灌你嘴里去!”
“老表子老贱人,快把钱交出来!!!”
佟二春的辱骂与殴打,让田秀英心如刀绞。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将双手护在了床板上。
佟二春愣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一脸的狂喜,“你这老表子!是不是把钱藏在床上了?”
说着,佟二春将田秀英掀到了一旁去,再伸出双手胡乱摸去……
她找到了一迭被卷起来的钱。
佟二春放声大笑,“这不就是钱吗?老表子,你早拿出来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吗?”
这时——
佟三春的声音响起来,“二春,你这是在干什么?”
二春与田秀英齐齐看向门口。
睡眼惺忪的佟三春穿着睡衣披头散发地站着,看着二春露出惊诧的表情。
三春本来已经睡着了,却又被吵醒,循着吵闹声音跑过来一看,正好看到二春把母亲从床上给掀飞了……
佟三春过去,扶起了被二春掀到地上动弹不得的田秀英,怒道:“三春你疯了吗?妈还病着呢!她的腰……”
二春尖叫,“妈偏心你!都是家里的女儿,都是她生的,凭什么她愿意把钱拿给你,不给我?我告诉你们,这个家我一分钟也不想呆了!你们就在这儿等死吧!”
说完,她攥紧手里的钱钞,又重重地撞开了佟三春,飞快地跑了。
急得佟三春追了出去,冲着二春的背影喊道:“二春!二春你去哪儿?”
“你疯了吗?你别出去!”
“外头黑灯瞎火的……你不怕遇上蛇?你不怕遇到狼啊?”
可是二春已经抓着钱,迅速跑出了家,下了山……
佟三春不明白,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直到听见田秀英的呼唤,三春这才急急地回来了。
她把田秀英架上床,又收拾了一下,然后听到田秀英说道:“快把我藏在粪桶里的钱拿出来,快!”
三春愣了一下,依田秀英所言,果然在粪桶里找到了被一团稻草隔开来的钱钞。
田秀英三言两语说完了刚才的事儿,然后对三春说道:“你先把这点儿钱藏起来,这是我们最后的一点儿希望了!”
“然后你现在就去找你爸!”
“你告诉他,我快死了,让他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马上回来见我!”田秀英说道。
三春急道:“妈,要不我还是先去找七叔婆吧?让七叔婆来给你看看腰……”
田秀英急了,“去找你爸!快去!”说着,她抽过枕头,砸了三春一脸。
三春没办法,只好把枕头捡了回来,重新给田秀英枕上,打着火把急急忙忙出了门。
佟铁牛最近一直住在生产队的鸭圈那儿。
鸭圈临河而建,旁边有个草棚,是给赶鸭人临时歇脚的。
这会儿佟铁牛已经睡下了,被三春叫醒后,他一脸的不耐烦,“老子这儿没吃的!”
三春哭唧唧地求他回去看看田秀英。
佟铁牛还不肯。
三春一着急,按着田秀英的话说了,“爸你要是再不去,可能就见不上妈最后一面了!”
佟铁牛一愣,这才阴沉着脸往家走,又骂三春,“要是老子去了,又看到她没死……那死的人就是你了!”
三春的一颗心霎时间哇凉哇凉的。
父女俩赶回家时,田秀英正躺在柴棚的床上,猛喘粗气。
佟铁牛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放在地上的酒瓶子给吸引住,不由得一脸的惊喜,上前去就拿起了那瓶酒。
佟三春跟在后头进来了,一看到那瓶酒,也愣了一下。
三春记得很清楚,她离家的时候,地上没放这酒瓶子的啊!
那……
哪来的?
三春又看向了躺在床上的田秀英。
只见田秀英脸色惨白,满身满头都是汗,身上的衣裳沾满了灰尘、泥土与干草屑……倒像是她自己下了床、爬行过的样子。
所以那瓶酒,是田秀英不知从哪找出来、又放在这儿的?
嗜酒如命的佟铁牛已经拧开了酒瓶盖子,先是深深地嗅了嗅,然后一仰头就灌了一大口酒,发出了惬意的叹气声。
田秀英没说话。
直到佟铁牛喝下大半瓶白酒,田秀英才哭了起来,喊他道:“当家的,二春她打我……”
佟铁牛又灌了一口酒,不耐烦地说道:“那不也是你自个儿教养出来的?以前你还说她聪明呢!”
田秀英只觉得面庞火辣辣的。
但她还是说道:“……我说我没钱,可是二春不相信!”
一听到钱这个字,佟铁牛的表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田秀英继续说道:“然后她就打我,把我从床上拽了下,我的腰……怕是不行了!”
“你有钱?”佟铁牛满心满眼只有这个,丝毫不关心田秀英的死活。
田秀英心下冷笑,面上却装得幽怨哀伤,“之前的钱全被四春偷了,我手里还剩下最后一点儿,是我这辈子所有的积蓄……全被二春给抢走了!”
佟铁牛一听,勃然大怒!
“你个臭表子!你手里居然还有钱!那你怎么不早点儿拿给我?那钱一早给了我,还能被二春给抢走?”气得佟铁牛伸出蒲扇大的巴掌,咣咣咣几记耳光扇得田秀英差点儿闭气。
三春战战兢兢想上前劝架——
但她却被田秀英那想杀人的目光给制止住。
吓得三春缩在角落里坐下,也不敢哭出声音来,眼泪就一直默默地淌着。
田秀英拼命地喘气,才慢慢缓过来,大哭道:“当家的,你快去追二春啊!”
“二春才走了没多久,她又一向娇生惯养的……”
“黑灯瞎火的她能往哪儿跑?”
“你快去把她追回来,千万别吓着她了!就说我不怪她,我真的不怪她!”
“当家的我求求你,钱以后都给你管着……”
“我只求你好好的把我的二春平平安安地带回来呜呜……”说着,田秀英嚎啕大哭了起来。
佟三春愣愣地坐在角落里。
她只是少了些算计和小聪明,但她不傻。
她明白过来,母亲这是在设计父亲。
——地上莫名出现的酒瓶,是母亲故意放在那儿的,目的就是让父亲喝酒。酒后的父亲性格暴戾狂躁,失去人性!
——母亲故意夸大了被二春拿走的那笔钱,只强调是她的“毕生积蓄”,却没说具体多少钱,落在穷疯了又失去理智的佟铁牛耳里,这是致命的诱惑!
——母亲还故意在父亲面前说她担心二春的安危……落在狂躁的父亲耳里,这就是挑拨!如果二春没被父亲找到,算二春命大!倘若真被父亲找到,估计二春只剩下了死路一条!
果然,佟铁牛听了田秀英的话,狞笑道:“好!那我就去把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追回来!你给我等着瞧!哼,敢拿老子的钱……我倒想看看,二春到底有几条命,居然敢动老子的钱!”
说着,佟铁牛拿着酒瓶摇摇晃晃、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