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歹竹生好笋（1/1）

明柏的嫡长子明漳虽然来迟了，但毕竟是外祖父亲自带着来的，一家人足足四个进士，明锵就算心有不满，却也不能发作。

说实话，明柏喜欢小儿子是有道理的，明洛瓜子脸桃花眼像极了女娃，明漳浓眉大眼国字脸像极了卢家人，这种情况下，与自己神似的小儿子，多喜欢一点也是正常的。

明漳虽然在容貌上继承了卢家人的特点，但在身长上实打实的继承了明家人的优秀基因，十五岁的少年看上去人高马大，穿着象征着读书人的青色长衫，跟在大舅卢平身后。

二人行走左立之间都一板一眼，若不是在场的都是自家人，一定会将这两位错认为父子。

卢家的精英教育显然不包括演技这一项，当明漳走进灵堂之后，看到父亲和母亲的痛断肝肠的表现，一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他们看似深情流露的悲痛欲绝，根本就是一场表演。

只是明漳完全是个老实人，哭又哭不出来，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之间看到父亲给自己使眼色。

明漳顺着父亲的眼神看去，灵堂侧旁摆着三个蒲团，中间那个蒲团上正坐着一个少年，低着头看不清脸，但正在用袖子擦拭眼角，好似正在因悲痛落泪。

十五岁的秀才怎会是蠢人，当即就猜到了其中一个蒲团是给自己准备的。

他又看了一眼正在叔公身边嚎啕大哭的明渝，当即也猜到了跪在居中的那个蒲团上的人，一定是就是自己那个数年以来一直没有正式相见的二弟明洛。

念头及此，明漳脸色变了变，但还是快速地向蒲团走去，学着明洛的样子，低着头用袖子擦拭眼角。

“见过大哥，明洛有礼了。” 说到底人家是大哥，还是嫡长子，虽然大家不熟，但问声好是最基本的礼数。

“二弟安好，数年不见，听闻二弟早已痊愈，然为兄奔忙于学业不曾问候，乃为兄之罪过，望二弟莫要怪罪。”明漳的语气完全没有嫡长子对庶弟的居高临下，反而语气温和仿佛真的很关心明洛。

明漳倒也不是虚伪，当年后宅风波他就是受害者，而且当时已经年岁不小了，他是什么都记得的，他也是什么都知道的。

那温柔的叶姨娘用了三天三夜时间才将命悬一线的自己带回这人世间，他一直都是记得的。

后来听闻叶姨娘因为救自己而被贼人所害，连叶姨娘的儿子也惨遭了毒手，明漳也曾愤恨牵挂，但那些想法都被自己那胡搅蛮缠的母亲给制止了。

卢盈知道自己的儿子明漳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她害怕明漳对明洛抱有多余的报恩心态，所以她一直阻止明漳去见明洛，而明洛在年夜饭团圆时上不了桌，她也是推波助澜了的。

在她眼里明洛和明渝都是自己用来抵挡谣言的工具，也是战事来临时，代替明漳上战场的炮灰而已。

明漳是一个极其聪慧的人，以前的他也极其善于揣度人心，父亲面对家人的冷漠与无耻，母亲面对恩人的无情和无义，他从来都是心中有数的。

他知道在心中鄙夷自己的亲生父母绝对是不孝的行为，为此当时年仅十岁的明漳，曾向自己的状元大舅提起过这件事，希望大舅能为他消除那些负面的思绪。

只是他没想到，大舅在听他说完完整的事情经过之后什么都没说，只是从那开始就将自己接到了外祖家中，并且严厉叱喝了母亲，严令她不准在自己面前说胡话，做傻事，甚至不到逢年过节的时候，都不允许自己回家，就好像康宁伯府中有什么肮脏的东西一般，大舅很怕自己沾染上。

其实明柏夫妇的做法也不能称得上绝对是错的，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在面对选择的时候，基本上也都还是会选择利己的选项的，即使那些选项会伤害无辜的人。

只是同样的事如果落在了那些有着高尚人格的人身上，他们通常都会选择伤害自己，因为他们的无法接受自己的良心接受道德的审判。

即使在实际层面上看不到任何伤害，但内心的煎熬他们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

明漳此刻正经历着这样的煎熬，因为转头看了自己的二弟明洛一眼，仅仅这一眼，就勾起了自己命悬一线的回忆，全身发热发痘的痛苦如今他依然都还记得，而当时解救他的人，他一样也记得。

卢家的教育是极其成功的，他们给了明漳最正派最传统的教育，却也给他埋下了最致命的隐患。

他们将明漳培养成了一个真正的君子，却忘记了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只要明漳但凡沾染了一点来自父母的无耻心态，他都不会在此刻饱受羞愧的煎熬，更加不会愧满脸愧疚地看着明洛泪如雨下。

当然明柏和卢盈并不知道明漳是在真情流露，还以为明漳终于开窍了，潜藏在他身体里的演技潜能终于被激发了，而且都还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明洛早就发现了大哥的情绪波动，脑海中也早就开始推算各种可能了。

“大哥这一看就是个老实人，而且常年在卢家进学，不可能和堂哥相熟，而且他是看过我之后才哭得的...”

“他一定是受了什么恩情...”

“那他一定什么都知道...”

“当时大哥曾患重病，而我娘亲是医女...”

“大哥活下来了，我娘失踪了...”

“那他此刻...是因愧疚而哭？”

“不对呀，这俩公婆生出来的崽子，还能有愧疚心？”

明洛一边在脑海中疯狂推测，一边给哭得不能自已的明漳轻拍背部，看上去兄友弟恭，但可笑的是，一个是满心愧疚，一个是在揣度心思，跟兄弟情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一般想要套别人话，在其情绪波动大的时候成功率最大。

明洛怎会放弃这样的机会呢？

只见他眼神一转，转过头来对明漳说道。

“大哥，喜怒不形于色，心事勿为人知，我娘亲的事已经过去了，您不必如此介怀。”

“您此刻如此这般，若被嫡母知道了，定要责怪您。”

明漳闻言猛然抬起头，满脸都是惊诧的表情，随后变成惊喜的神色。

“母亲已经告诉你了？”

他傻乎乎的以为母亲转性了，将真相告知给了明洛。

他以为以后不必保守这个秘密了，他以为终于可以通过对明洛好一点来缓解自己的负罪感了。

但在明洛眼里，他的眼神清澈且愚蠢。

“人确实是个好人，蠢也是真的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