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通关永清巷（四）（1/1）
“阿洛？ 你不是在叔公府上看兵书吗？ 怎么跑这儿来了”
冷不伶仃背后有人这么来一句，明洛差点跳起来，他原本的打算是悄么声儿的把钱挣了，然后赶紧回家去，毕竟谁也不认识自己，就算那些输了钱的人想找事也找不到自己的踪迹，可明漳的出现，打乱了明洛的计划，可毕竟说起来是亲哥，总不能不搭理他吧。
明洛转过头去一看，明漳一脸的严肃，好像抓到了自家不听话的孩子一般，语气里还透着长辈的威严，最要命的是身边还跟着那青衣少女的哥哥，刚刚拿了人家一千两，这会就遇上了，多少有点尴尬呀。
“哟，大哥这么巧啊，我今儿上午看完了兵书，午后就拜别叔公了，想着闲来无事便来逛逛，嘿嘿...”
在明洛的眼里，自己和明漳根本就不熟，所以挺难理解对方的不愉快，但在明漳的眼里，自己是长兄如父，见到原本老实巴交的弟弟跑到这种风月场所来潇洒，那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知道呀，听闻每月十五此地会开永陵会，我特地来凑凑热闹的..”
明洛言罢就一脸谄媚地拉着明漳坐下了，并且还招呼那个贵公子一起坐下。
听闻明洛也是冲着永陵会来的，明漳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毕竟不是胡混嘛，如果再行呵斥，一是会落了明洛的面子，二是也显得自己刻薄。
“你若是冲永陵会来的，那自是无妨，不过为兄还是要先与你分说清楚，咱明氏家规说的清清楚楚，若是流连风月之地，是要受家法的...”
“小弟省得厉害，来大哥吃口小食，死贵死贵的...”
没办法呀，嫡庶之分犹如天地之别，在自己彻底混起来之前，对明漳这个大哥只能好声好气，不然真上了家法，自己连跑的余地都没有，只能生挨一顿毒打...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明洛这态度实在是到位，明漳一时间也被逗得换回了笑脸。
他一脸笑着从明洛手上接过糕点，一边向身边的贵公子介绍道。
“仲伯，这是我家二弟明洛，病了好些年，如今大好了，来日若是这小子不妥当，你可代我管教他。”
“阿洛，这位是吏部王尚书家的大公子王祯（仲伯是他的表字），是为兄的同窗好友，你此后万不可怠慢。”
本来明洛还想隐瞒一下呢，毕竟救人之后再收人家银钱这种事，明漳这种人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但王祯显然是没想要隐瞒的。
明漳和王祯的仪态实在优雅，同样一样喝茶的动作，他们做起来就贵气逼人，而自己做起来就显得很市井，明洛多少有点眼红了...
“你这弟弟我可管教不了，他刚刚在闹市之中以一人之力制服疯马救了舍妹，然后在纵横十九道解了那盘珍珑棋局，之后又在书局连赢了彭桦两场投壶，仅仅今夜他就赢了五千两银子了，明洛兄弟，对不住了，为了舍妹的闺誉，由不得我不谨慎...”
对王祯来说明洛是这样的身份是好事，他先前还担心明洛若是江湖人，来日万一被奸人利用，那自己妹妹的一生可不就毁了，所以派人一路跟踪，现在确认了明洛的身份反而好办了，大家都是世家名门，都有行事的底线，况且自己还和明漳是好友，事情就好解决了。
所以他只隐瞒了自己给明洛的一千两，其他的事全部搬上台面，因为他知道以明漳的性格，一定会帮自己告诫明洛，来隐瞒妹妹私自出府的事。
明漳越听越迷糊，一会闹市救人，一会解珍珑棋局，一会投壶的...刚刚露出笑容的脸，又变得十分严肃了。
王祯派人跟踪明洛是知道的，而且他有把握在百丈之内甩掉对方，所以他根不在乎，想跟就跟着吧。
但王祯把这件事直接说出来，就让明洛很佩服的，毕竟派人跟踪恩人这种事，怎么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像王祯这样主动提起且愿意道歉的十分少见，毕竟世家子是最看重面子的。
只是这样其实是坑了明洛，投壶赌棋这种事，怎么说都不算好事，当大哥得能要计较起来，把庶弟拖回家打一顿都是轻的。
“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大哥，我吃面的时候碰到疯马作乱，我就给制服了，路过纵横十九道的时候瞧那珍珑棋局有趣，便试了一把，小弟也没想到能解开，解开后我才知有奖金，人家给嘛，我总不能不要吧，至于书局投壶，小弟一时脑热胡闹了一番，请大哥责罚...”
出乎明洛的预料，明漳并没有继续端大哥的架子，反而是赞扬了明洛。
“救人是好事，解棋局是雅事，至于投壶，那彭桦整日在书局坑骗生人的钱财，整治他一番也好...”
“只是阿洛，素来只知你勤修武艺，却不知你还精于棋艺？”
“我会的东西可多了”明洛在心中嘀咕道。
当然，心里话是不能搬上台面讲的，但总得给个交代，明洛眼珠一转，一个计划就在他心里产生了。
“大哥有所不知，小弟于远郊养病之时，蒙嫡母关照，在屋中放了许多书籍，久病之人闲来无事，便翻了几本棋谱，哪知道倒也研究出了点门道...”
自己的亲妈是什么性子，明漳怎么可能不知道，为了彰显自己是书香门第，每一个别院小宅历来都是有书房的，而且都摆满了书籍了，丝毫不惜钱财花销，只为看起来像是那么回事，所以明洛这番说辞，他倒是能接受的，毕竟母亲这也算优待庶子，怎么说都是长脸的好事。
“只看了棋谱？” 明漳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倒也不止，四书五经都叫我背下来了。” 明洛一脸憨笑言道。
“噗...” “噗...” 明漳与王祯同喷，随后满脸震惊看着明洛。
见茶水喷了明洛一脸，明漳赶紧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递给弟弟，随口匆忙开口道。
“你当真都背下来了？”
“大哥好小瞧人，难不成大哥背不下来吗？拢共也没几本...” 明洛一边擦着，一边嘟囔着嘴说道。
明漳看着弟弟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与王祯相视了一眼后，这才开口。
“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出自何处？”
“大哥这是要考我呀，这可考不住小弟呀，此言出自虞书·尧典，其后是，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暘谷。寅宾出日，平秩东作。日中，星鸟，以殷仲春。厥民析，鸟兽孳尾。申命羲叔，宅南交，曰明都。平秩南讹，敬致。日永，星火，以正仲夏。厥民因，鸟兽希革。分命和仲，宅西，曰昧谷。寅饯纳日，平秩西成。宵中，星虚，以殷仲秋。厥民夷，鸟兽毛毨。申命和叔，宅朔方，曰幽都。平在朔易。日短，星昴，以正仲冬。厥民隩，鸟兽氄毛。帝曰：咨！汝羲暨和。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闰月定四时，成岁。允厘百工，庶绩咸熙，后边还挺长，我就不背了...”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出自何处？”
“此乃中庸开篇，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听明洛背后了一大段书本，王祯眼神就变得玩味了起来，而明漳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在王祯的眼里，卢盈刻意打压庶子，导致这么过目不忘的一个读书种子被埋没，实在是愚妇...
在明漳的眼里，明洛不仅因为自己失去生母，还被限制的无法接受教育，只能孤苦伶仃的在远郊自己傻傻的背书，此刻卢盈在他心里彻底变成了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当明洛的手被明漳拉住的时候，其实是很反感的，毕竟是一个大老爷们红着眼眶看着你，看上去就和深情脉脉没有区别，但气氛都到这里了，而且这本来就是明洛的想要的效果...
他知道明漳是个正人君子，而且对自己有愧疚心，通过这样的方式，也许可以为自己争取到去卢家进学的机会，虽然明洛自问有把握能纯靠自己的能力考上进士，但一个在外界看来没有正经读过书的人，莫名其妙就考中了进士，而且还是勋贵子弟...怎么想都不会对劲的，但如果可以去满门皆进士的卢家镀个金，一切就会变得合理。
“阿洛，你努力过了，大哥不会让你的努力白费的，你已背完了四书五经，相比通过县试绝非难事，大哥一定会给你寻一位名师。”
目的已经达到了，明洛肯定不会故作矫情了，演技不能忘记，在明漳老实耿直的庶子形象一定要保持住。
明洛一旦笑起来，两眼弯弯像月牙，颊间还有两个小梨涡，比平时更像是个姑娘了，但看上去那当真是欢喜极了。
“当真吗大哥？小娘还在的时候就盼着我考科举呢，大哥当真能帮我进学吗？”
本来看着明洛的笑脸，明漳就多有感触，因为当初自己脱离危险的时候，叶姨娘就是用这样的笑脸看着自己，如今又听到明洛提起叶姨娘，一时间愧疚心如狂潮一般涌上心头，居然就这么当众落泪了。
“阿洛，你放心，大哥...大哥一定会帮你的。”
“大哥你这是作甚，是弟弟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明洛满脸纯真，把帕子又递回给了明漳。
“没有...你很好，阿洛很好。” 说罢居然开始掩面痛哭了，但拉着明洛的手，始终都没有放开。
有这样一个小哭包大哥，明洛表示很无奈，但如今得靠人家混，只能想办法应对了。
正当明漳用帕子捂着脸落泪的时候，一直旁观的王祯偷偷给明洛竖了个大拇哥儿，玩味的表情像是欣赏极了明洛的演技。
这可就让明洛尴尬极了，临场发挥的演技被人直接拆穿了，毕竟一个半时辰之前，自己还在茶楼和人家装高深呢，如今又在这装单纯，简直是社死现场。
都多女人是水做的，稍微掐一下都能滴水，但在明洛看来明漳也是水做的，不然哪来那么多眼泪流，用来擦眼泪的帕子都能挤出水了，这可还得了。
在明漳落泪，明洛尴尬的同时，厅堂里的人越来越多了，直到最后坐满了整个厅堂，
大致是管事故意安排取走几盏灯，厅堂之内顿时昏暗了不少，随后就有丝竹之声从厅堂正中的帷幕之后传出来，随后就有一个红衣女子从楼梯上缓缓走下，一边走一边唱，其声婉转灵动，让人一听就有置身于江南水乡的感觉，而且靡靡之音加上这昏暗朦胧的神秘感，确实叫人心痒痒。
该说不说唱的还挺好听，万恶的封建社会贵族，生活属实是有点过于奢靡舒坦了，明洛虽然对听曲没有任何兴趣，但想想钱该花也花了，不听白不听，而且此时若是走了，可就参加不了永陵会了。
不愧是永陵楼的清倌人，比那衣着暴露而且大庭广众之下就敢叫喊拖拽的窑姐都知道强了多少。
那红衣女子一曲唱罢，厅堂内的灯光登时便又亮了起来，这时候所有人就都能看得清红衣女子的相貌了，明洛定睛一瞧，心中直接一句芜湖起飞。
那红衣女子明艳动人，慵懒妩媚且有高贵之感，即便衣着暴露，胸口白花花的一片，但完全不像是个清倌人，倒像是在家懒得穿大衣裳的贵女，总之感觉很对味...
“永陵楼，果然有点东西...”明洛在心里默默地又给永陵楼点了个赞，但这个赞他立马就想收回了。
因为有管事领着侍女端着盘子来讨赏了，其实也很合理，大家白花花的看也看了，悦耳动听的也听了，打个赏刷点礼物很正常。
但永陵楼这套路就很恶心，每收到一笔赏，那管事就会高呼一声谢某某大爷赏，这帮好面子的文人，立刻就被拿捏住了，而且不是每桌赏一次，是一人赏一次呀，目前为止最低的打赏金额是一百两...
最关键的是，等那管事领着侍女来到明洛这桌的时候，明漳直接一脸鄙视的盯着管事，而王祯直接当作看不见...
明洛打赌，往日这样的情况一定是王祯来给钱解决的，毕竟自己那大哥绝对不会为这样的靡靡之音买单的，没办法众目睽睽之下，大老爷们的总不能落了面儿，明洛只好又给永陵楼贡献了三百两，只是当管事想唱名的时候，被明洛阻止了，管事也有眼力见儿，直接就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