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机不现(1/1)
上元时节的月光挥洒而下,加上汴梁城各处的光亮,衬托出一派繁华之景。
月明楼前的高台之上。
一袭水红袍子的周立舜当着众人的面,向赵应棠三次躬身行礼,咬牙切齿的从嘴里蹦出一句话:“请……请先生饶……饶命!”
听了周立舜的话,赵应棠背负双手点点头,脸上如同被春风吹过:“哈哈哈……罢了,赵某人心情好,今日就勉强饶你一命,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日后出门行走,当谨言慎行……”
还未等赵应棠说完,周立顺口中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匆匆下了台阶。因为秦语怜、秋云还在台下,赵应棠怕周立舜再生事端,也匆忙追了过去:“别走么,赵某还未说完呢……”
不待停留,赵应棠也跟着周立舜下了高台,弄得台上一众作词之人面面相觑,望向赵应棠背影的目光也是各不相同,羡慕有之,不忿有之,疑惑亦有之,但赵应棠的那阙水调歌头已被沈花魁选中,他们也没有继续留在台上的理由,均是灰溜溜的下了高台。
台上的沈浅儿立刻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她刚宣布赵应棠写的词胜出,但赵应棠似乎没有在台上停留的意思,此刻已经走到了下高台的台阶上,
宫装女子也是不明所以,但她此刻也失了分寸,朝着赵应棠急道:“赵公子留步稍待……寿眉春酒、沈花魁的手抄书还未领走,烦请移步台上……”
一声娇呼传来,赵应棠听台上有人唤自己,扭头一看是宫装女子,于是他嘿嘿一笑:“那酒你们留着喝罢,沈花魁的手抄书还是让她送给其余人罢……赵某人还有事,这就告辞了。”
见赵应棠脚步不停,宫装女子无奈的摇摇头,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人还真是奇怪,到手的东西还不要了。”
遇到此等咄咄怪事,一身装扮惹眼万分的沈浅儿同样没有预料到,灯笼映照下,她的俏脸上浮现出讶异之色,好似新生月晕,她用欣长的手指从袖中取出一本书,这本《唐韵》是用蝇头小楷一笔一划抄写出来的,前后林林总总花费了数日时间……
疾行几步之后,赵应棠回到了笑靥如花的秦语怜、秋云身边,宛若一个凯旋归来的将军。周立舜以及两个随从已经不见了踪迹,看来是灰溜溜的离开了,赵应棠这才心下大定。
“怜儿,此间事了,咱们去别处逛逛。”
“棠哥哥,不要那寿眉春酒与沈花魁的手抄书了……?”
“呃,本来就是想教训那姓周的一顿,如今心愿已了,自然得走了……那书与酒本不在计划中,所以就谈不上要与不要……还是跟怜儿一起逛街实在……”
高台周围又响起了管弦之声,赵应棠三人背影渐行渐远……
望着赵应棠离去的方向,沈浅儿心里萌生出一种说不出的莫名情愫,那个写完一阙水调歌头却又离去的男子,似乎对她丝毫没有兴趣,就连话也似懒得同她说一句……
……………………………………
还在兴头上的赵应棠一行人沿着一处花灯街闲逛,街道边的每处空地上要么有售卖各种小商品的摊贩,也有表演杂技、戏曲的勾栏瓦舍。
楚楚动人的秦语怜脸上犹带一些愠色,仿佛还在沉浸在方才的情境中:“棠哥哥,方才那周立舜长得人模人样,却是如此张狂之人,真不知他名字里为何敢带五帝之一的‘舜’字?”
赵应棠看得好笑,边走路边宽慰道:“呵呵,人的名姓何其之多,名字带‘富’的可能是个穷鬼,带‘美’字的也可能是个丑八怪,带‘长生’二字好罢,却也有早夭之忧;想想那梁太祖被赐名全忠,却把大唐传承给断了,行的是不忠之事。缘此,这人与名字无关,评判一个人还得看这人做过、经历过什么事儿。”
三人正走着路,秋云突然拉住秦语怜的胳膊,指着前方说道:“小姐,你们看前面有个挂摊,写着什么摇钱占卜,测字问吉,相面解厄,观掌化难。”
顺着秋云手指方向,赵应棠放眼望去,一个麻衣的老道士端坐在桌案前,身后还立着一个布幡,上面赫然写着秋云刚刚念出的那十六个字;那算命的老道发须皆白,头上盘着道髻,插着一根木簪子,就连白眉毛也是横贯鼻根,如霜雪般的胡须垂至胸前,俨然一个得道高人扮相。
见了这幅场景,赵应棠咋舌不已,这老道士业务门类整的还挺多,又是占卜,又是测字,面相、看手掌也是一个不落,妥妥的一个神棍。作为一个从后世穿越来的人,赵应棠虽算不上什么坚定的唯物者,但对占卜算命这一套,在他眼里纯粹是封建迷信,这古往今来以算命蒙钱的,大都会把自己捯饬成一副风仙道骨样子,前面的老道士也是用的这种套路。
“棠哥哥,反正闲来无事,过去瞧瞧。”
秦语怜说完话就扯着赵应棠的衣角向前走去,赵应棠无奈苦笑,只得迈步向随。三人走到挂摊前停住脚步,老道士见有生意来了,立刻堆出一副笑脸,一张老脸满是如同沟壑的皱纹,估摸着都能夹死蚊子。
“几位莅临老道挂摊,不知要做什么?”
“测字。”
秦语怜语气颇为坚定,没有半分迟疑,赵应棠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无聊的打起了哈欠,出来逛街就是寻开心的,既然秦语怜感兴趣,自己不必太过较真,徒惹人家不开心。
老道士捋了捋胡须,把毛笔舔饱递给了秦语怜,接着又把一张白纸端端正正的放到她面前:“呵呵呵……这位姑娘,老道士晓阴阳,懂八卦,若是不准,分文不取……请任意写一字,老道就能断出吉凶。”
“呃……那我就写棠哥哥名字里的棠字。”
秦语怜接过毛笔一挥而就,在白纸上就出现了一个“棠”字,赵应棠看的哭笑不得,秦语怜测字竟然将自己名字里的字给老道士测,敢情方才一番话名字与人的论述话全白说了。
老道士点点头:“姑娘容貌端庄,这字也是写的端正……不过这话说回来,姑娘要测什么?”
听了老道士的话,秦语怜歪头想了片刻,偷瞄了赵应棠一眼,接着又望向白胡子老道,把手里乌木笔朝笔山上一放,脸上登时就泛起一些红晕,语气也有些低:“还要说测什么……呃,这倒是没想好……老人家瞧着算就成……若是准,定少不了你的卦钱。”
一番话说的赵应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道秦语怜这会儿怎么变得如此奇怪。老道也是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朝赵应棠看了一眼,旋即捋着胡子大笑起来:“原来如此……”
老道士一句话简直是莫名其妙,赵应棠挠挠头,疑惑的看着脸色泛红的秦语怜,又瞅了瞅老道士:“你这老道?什么你就说原来如此……若是不说出个子丑寅某来,砸了你的挂摊。”
白胡子老道士展颜一笑,眉角褶子又起:“呵呵……老道的摊子不值几个钱,砸了也没多大意思……公子若是测字,烦请稍等片刻,现在老朽先为这位姑娘测上一番,还请公子不要打断。”
大爷的,一个算命蒙钱的还摆起了王八谱,赵某人就且听听你怎么忽悠人,做了一番思想斗争的赵应棠这才讪讪的双手交叉放于胸前,昂首望向老道士。
“姑娘测得是“棠”字,方才姑娘将乌木笔放下了,这木字也就没了,只留尚字头……让老道好好看看,有了……添衣成裳,姑娘懂得嘘寒问暖,日后定是个贤妻良母;再者,有田作當,伸手乃掌,當家掌权,姑娘成家后亦是家中掌权之人,连丈夫都要敬你三分……姑娘想问的事乃是两个人的事,只是这双人再加一个‘尚’字是‘徜’字,主徘徊不定之意,好事多磨,唯有主动求变,不再犹豫,才可得偿所愿……老道说完了,准与不准,姑娘心中定有评判。”
秦语怜一双眸子不自觉的眨了几次,口中喃喃说道:“主动求变,得偿所愿……”
见秦语怜被老道说的有些失神,赵应棠再也忍不住了:“怜儿,别听这老道士胡说八道,满嘴跑马……什么叫两个人的事,简直胡咧咧。”
听了赵应棠的话,秦语怜扭头望着他,红晕还未曾褪去:“呃……棠哥哥也测测罢,怜儿觉得老神仙算的挺准的。”
活见鬼了,赵应棠一脸的不可置信,罢了,小不忍则乱大谋,测测就测测,看来需要亲自出马给老道上一课了。打定主意后,赵应棠黑着脸从笔山上将毛笔取下,从老道面前煞有介事的抽出一张白纸,提笔同样写了“棠”字,接着嘴角微微抽动,将毛笔朝地上一扔:“老道士,你测罢。”
“哎?公子这就不厚道了,把老道的毛笔扔了作甚?……诚心想看老道出丑,既如此,公子须报出姓名,道出所问何事才行,要不然,这字恕老朽不测。”
“不是,如何还区别对待了,本人名字趙應棠,走肖趙,笑而不應的應,棠字已经写出……我要问的是……是……有了,我要问前途如何?”
老道士也不恼怒,拿着赵应棠写好的字愣神看了半天:“怪哉,天机不现、天机不现……仅仅能看出一丝丝眼前之事。”
什么玩意,测字测了个不明所以出来,赵应棠鼻子差点没被气歪:“切……老道士你行不行?净说些没用东西,什么叫天机不现?”
“老道行走江湖多年,倒是头次见这么奇怪的事……公子将乌木笔丢了,这木字自然没有了,无木不是‘棠’,‘木 ’能拆成十八二字,十八日内,公子必有麻烦事临身……但乌木笔落在地上,又遇了一个‘土’字……呃,因木成棠,见土立堂,来日见了名姓中带木、带土之人,苦厄方可解……再朝后么,恕老朽眼拙,看不出了。”
大爷的,十八日内麻烦事临身,赵应棠摇摇头,这测字测了个什么玩意,老道大概率也是个江湖骗子:“老道士,神神叨叨的,十八日若是无事又当如何说?……还天机不现,接着编。”
老道士大笑起来,从怀里取出三枚铜钱递给赵应棠:“哈哈哈……魏离自从出师以来,还不曾失过手……老朽自有办法印证,这里有三枚建隆通宝,公子且往桌子上扔六次,这有字一面为阳,无字一面为阴,老道再给公子卜上一卦如何?”
听到魏离的话,赵应棠暗道老道士纯粹是死鸭子嘴硬,于是他不动声色的把三枚铜钱往桌子上一丢。三枚铜钱落到桌案之上,旋转、跃动片刻就停了下来,出乎意料的是,三枚建隆通宝竟然全是阳面朝上。
“月盈则亏,老阳转少阴,公子请继续。”
赵应棠逐个捏起三枚铜钱,两手合十晃了半天,然后往桌案上轻轻一丢,等到铜钱慢悠悠的停下,第二次竟然全是阴面。
大爷的,奇了怪了,赵应棠挠挠头,根本弄不清楚怎么回事。
“老阴转少阳,继续……”
不信邪的赵应棠又是一抛,待铜钱停下,第三次竟全是阴面朝上;赵应棠脾气也上来了,又连掷三把,结果全是阳面朝上,挂摊桌案边的四人全部怔住了。
秋云一脸崇拜的看着赵应棠:“秋云是真服了,公子这铜钱都能掷出花样来。”
秦语怜美目流转不断,看的啧啧称奇:“这铜钱怎么如此奇怪,要不全是带字一面朝上,要么全是无字一面朝上,老神仙,这卦象怎么说?”
老道士魏离喃喃自语:“全是变数,老阳转少阴,老阴转少阳,本卦巽上坤下乃是观卦,变卦坤上巽下却又是升卦……”
老道说了一大堆,赵应棠听得一头黑线:“老道士,到底算出什么来了?”
“哈哈……老朽就说你是天机不现之人,这卦象也是如此,观卦自然是身处变化之中,前路不明,自然是天机不现;这升卦却主升腾上进,怪哉、怪哉……恕老道士眼拙不可解……或许公子十八日内碰到的那见麻烦事,说不定是个升腾向上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