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昼梦（1/1）
“伶子姐，这个什么阵汤当真那么可怕？”宫秦真的很讨厌喝药，转头急急询问。
“秦儿莫怕，阵汤是难喝一些，却也没有那么夸张。”舟伶子安抚道，“实在不成待会儿行个武法助你。”
宫秦突然想起在合宫议上彦夙说的信息。
“伶子姐，我听夙夙说您的【昼呓】是依据周家的【贿梦仙】自创的，可方便知道这个武法的妙处？”
宫秦想或许在这里问别人的武法是有忌讳的，但自己确实对这个“白日说梦话”有点好奇。
舟伶子当即回答:“没什么不方便。周家的【贿梦仙】入微可篡改记忆，混淆梦境与现实；至海可让方圆百里一切生物恍惚入梦。而我的【昼呓】却只能拨动记忆，安抚情绪，治愈精神创伤。”
哇哦，好温柔的武法。命中注定的心理医生。
宫秦和舟伶子又聊了些别的，还收了她一个配着草药有安神作用的香囊，可以说相谈甚欢。直到彦夙端了一碗药回来，远远飘来的气味差点把宫秦送走。
怎么说呢，闻起来就像厕所里发酵的拖把嫁给穿了一百天的袜子并且在氨水里洞房。
宫秦低头看着碗里墨黑色的药水，只觉得灵魂都要被吸进去了，也知道彦夙脸上的幸灾乐祸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伶子姐救我！彦夙这厮要害我！”
宫秦躲洪水猛兽一样张牙舞爪地后撤。
退！退！退！
正要开口痛骂彦夙公报私仇，宫秦突然听到一阵轻哼声，就像温柔的无名的曲调。
宫秦回头看，是舟伶子开口了，她整个人竟然变得模糊起来，就像在梦里抓不住的人。
宫秦突然发现恶心的感觉没了。鼻子闻到了这臭味，但脑子没闻到。
于是心一横，抓着碗一口干了。
果然喝下去没有什么难受和恶心的感觉，只是放下碗后突然干呕起来。
舟伶子贴心地递来一杯水:“无事了秦儿，喝水压一压。”
“娇气！喝个药还要伶子姐行法！”彦夙抱着手指指点点。
“好啦！快去八方殿吧。你这孩子。”舟伶子笑着赶走彦夙。
看着她出了二道门，舟伶子转头对还在顺气的宫秦眨眨眼：“夙儿是刀子嘴豆腐心呢，这阵汤里必是她擅自给你加了尘术，不然还得难喝十倍。”
宫秦听到难喝十倍浑身一个冷颤，但想到彦夙那丫头的关心嘴角怎么都压不住。
“我就知道！她就是爱我不好意思说！但是伶子姐你怎么不直接给我加这个什么尘术啊。”
“当然是因为忘了。”
刚刚充分体会了【昼呓】妙处，也是宫秦第一次正面接触武法，有些蠢蠢欲动。
“伶子姐！这昼呓不是还有别的作用吗？能让我试试吗？”
舟伶子望了一下宫秦，还是同意了，引着她躺在旁边的榻上，自己坐在一旁，身形再次模糊起来。宫秦听到轻哼声比之前大了一些，而且不再是从耳朵进去，倒像是直接在脑子里发出的。
骤然，双眼失神。
宫秦觉得自己在睁着眼睛做梦，看到了许多片段闪现，说不出快还是慢，因为又短暂却又清晰。
她的身体飘在空中，慢慢下坠，落在地面。
我在哪里？
宫秦往前走，突然看见一人。
“接着接着！太重了！”
这是我的研究生导师苏姐，她风风火火而来，把一大袋葡萄丢给我扛回家吃。
我伸手去接，面前的人突然变了。
“来来来，把这个随身带着！”
这是资助我上学的小老头，笑脸盈盈的，把从庙里求来的平安符系在我的包上。
我配合地转过身，突然眼前一黑，
“surprise！！”灯啪的一声亮起来。
推开门，宿舍里的灯伴着礼花的声音突然打开，三个室友手捧蛋糕和鲜花。
一幕幕流光溢彩，稍纵即逝。
然后戛然而止，尽头处有把椅子，我过去坐下。
“来，趁热吃。”
不知道何时面前有了桌子，妈妈端上来的碗里放着两个洁白的甜酒鸡蛋……
宫秦猛然坐起身，久久不能回神。
眼泪顺着脸颊落在手上。
“伶子姐…我这……”宫秦深吸一口气，“我还能再看看吗？”
舟伶子抱住宫秦，轻轻抚着她的背，怀里十分温暖，夹杂着一丝药草的清甜。
“纵是再看十次百次又有何用？自昼呓出世，多少人妄图在昼梦里抓住已经失去的东西。”
“连我也不例外。”她神色落寞。“可梦境终究是虚妄，回忆给人力量，也会让人沉沦。”
宫秦叹了一口气，一把抹掉脸上的眼泪。
“是我想岔了。”
“秦儿，我还发现一件事。”舟伶子话语一转，“我的【昼呓】告诉我，你和旁人不一样。”
或许这是七星盏选中你的原因。
这句是在心里补充的。
“是吗！伶子姐！”宫秦的低迷瞬间一扫而空，握住她的手，“你是不是发现我其实身怀绝世武法，有移山倒海之姿！快告诉我怎么觉醒！”
然后我去把兽妖全干掉，在宫里和美女们一起颐养天年。
“额……昼梦效果还没过么……”
“啊啊啊啊你这是拐着弯说我白日做梦！”宫秦的战神之路刚起步就跌倒了，“难道是我年纪太大不能启脉了吗？”
“非也。虽说幼年启脉是规律，但并非没有例外。”舟伶子摇摇头，“历史记载，已经灭亡的隽朝曾有一人年过七旬才引虔启脉，且自创横脉武法【逍遥俦】，成了列入纵横录的传奇人物。可以说如今隽域就是靠着他才得以存在，可惜此法没能传承下来。”
年纪大了生不了呗。
宫秦撇撇嘴，不觉得小概率事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同时记下了纵横录这个新名词，准备回去找彦夙问问。
“不能打就不能打吧，反正宫里也会养着我的。”降临这些日子，宫秦已经知道这里的人对自己有多包容，“实在不行我来给伶子姐当药童，窝在常安馆还能有危险不成。”
不是说常安馆可以在阎王殿抢人吗，姐直接舀着孟婆汤当水喝。
“你啊。”周伶子微微摇头笑道，“我哪敢让掌星大人给我捣药。”
而且今时今日，在这看似铜墙铁壁的端皇宫里做宫人，未必不是最危险的事情。
“伶子姐，那我到底有何特殊？”
“保密。”
“啊啊啊啊讨厌你们谜语人！！”
瞻天楼。
“夙姐姐，坐。”端清望着桌上的天盘，头也不抬，笔下飞快地记录天象，“武将军回宫应该没有大事吧。”
天盘有示，这话不全是猜测。
“无甚大事。可放眼看来，如今战况实在不好。”彦夙回想起合宫议上夜明懿传达各地的消息，眉头没有一点舒展，“瞻天楼只怕比我更清楚。”
“是啊，如今连楼主推盘也越来越吃力了。”端清稚气未脱的脸上也十分凝重，眉眼间尽是疲惫，“只盼掌星官会带来些许转机吧。”
“清儿，宫秦虽有些特别，可她如何能救端朝于水火？”彦夙闻言，深深望着端清，“她太弱小了。我们应当谋别的路子。”
“夙姐姐。我们别无选择了。”端清苦笑。“不说朝内如此混乱的局面，东边十万连峰步步紧逼，西面五绝崖蠢蠢欲动，往北夜朝被百瘴林所灭，昶域虽暂时抵御南荒，但同样是一个变数。”
“天盘所示，四面楚歌。得生路尽数汇于七星盏。”
端清落下最后一笔。“历代掌星官并非都是武道强者。再者，如今的时局，只怕再来十个勇武将军也是杯水车薪。”
端清抬头定定地看着彦夙。
“或许你已发现，百年来人族虽牺牲极大，但英豪辈出，战场上双十年华的将领比比皆是。”
“那是因为父辈战亡太多了！”
端清摇头。
“这是其一。可你很清楚，武民成长越来越快，我们实际已经不似当初连破两朝那般衰弱，如今你未必比不上当年的洛伯父。可守城易，守心难，各域人心浮动。就连你也认为五城必亡不是吗？”
彦夙愣了一刹，默认了。
“几百年了，五城已经疲惫不堪。各域不可能全力相助。我们需要有人在绝望中点一把火。秦姐姐是怎样的人你更加清楚，或许很快你就需要陪她出宫去了。”
舟伶子望着面前敞开肚子吃药膳的宫秦，心中有了定论。
昼呓虽不能改写人的记忆，却可以扭转信念，足以让人放下血海深仇，切肤之痛。
可触及宫秦的回忆，居然不能撼动分毫。
舟伶子轻轻叹气，心中所想和端清所说出奇一致。
“七星盏从未出错，或许这次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