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番外：彦夙（一）（1/1）

我叫彦夙。

我出生于麓域域主洛家。

我爹是洛家少主，我娘是彦家自创武法的天才女将军。他们相识于战场，很快走到一起，成了麓域的眷侣守护神。

麓域位于端朝最西边，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域地在五绝崖之内，有第四崖作为天堑屏障，兽妖千百年来虽然试探不断，但一直不曾大举进犯，因而武力不强且远离五城的麓域得以延续至今。

我八岁那一年，第四崖兽妖王族冕鸦发动【冕首灾厄】，我娘带领不足敌人四分之一的兵力迎战，虽伤亡不小，但大获全胜，甚至击杀冕鸦一族三个少主。此战震动全朝，我娘得封彦武王爷。

封王大宴上杯盏交错，美酒相劝，丝竹悠扬，歌舞升平。

我爹全然没有域主的威严，高兴的四处敬酒；大哥二哥和熟识的小将勾肩搭背，放肆谈笑；宴会的主角——我娘，溜到角落给在宴的漂亮女眷添油加醋地夸赞自己在战场上的英姿。

至今忆起，那仍是我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娘虽然于武学上严厉，但我对她十分崇拜；爹看着是个吊儿郎当的小白脸，后来我才知他其实也是强大的武民，和两个哥哥一起对我十分娇宠。

那时候，洛少主和彦王爷的小女彦夙一时风头极盛。但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武学上从不懈怠，期盼着和哥哥们一样早日上战场和爹娘并肩作战。

十岁那年，我独自前往端朝尊城，我爹娘安排我进入端皇宫的长传院学习。

自冕首灾厄之后，麓域和五绝崖的战争更频繁了，我见到爹娘和两个哥哥的时间越来越少，就连告别家乡时他们也不得空来相送，只有姑姑和义姐替我打点。

但我心里是没有怨的，在战场为保护家园和百姓而战是战士和将军的责任。因而我在长传院十分刻苦，几乎不分昼夜地练武，师傅说我天赋比起哥哥们更甚，或许十四岁就可以在战场上有所作为。我日日盼着学成回到辰方，直到我十二岁。

那一日清晨，武学师傅没有一如既往地安排练武，而是将我唤到一旁，欲言又止，最终告诉了我一个噩耗。

彦武王爷带着灰书，已经过了尊城，到了宫外。

灰书？麓域出了什么战事需要娘亲自进宫？！

我一刻也不能等待，往外域跑去。

到了环华间，书栏已经挤满了人。

“让开！让开！”我冲过去粗暴地挤开所有人，赫然看到一张夺目的灰书贴在上面。

【四月间旬四日，端西五崖王族冕鸦、四崖王族一隅佛联合发动战祸。边部彦军、麓域洛家带领众世家撤离民众，顽强抗敌。下旬二日战止，民众尽数撤离，彦军战损四成，众世家各有损耗，洛家无人生还。】

这不可能！

洛家有【回穾法】伴身，即便是千军之中也不难脱身，怎么可能全军覆没！

我知道灰书断不肯可能有错，但万一呢？！我一定要亲自问个清楚。

我一路跑到外域八方殿，正正好看到我娘从三足羽鹤上下来。我什么也不管，大步冲上去。

“娘！灰书是真的？！”

显然她没有想到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久久开不了口。我这时候才发现，娘早已不是当年意气风发，一战封王的将军。她神情苍白倦惫，挺拔的身姿几乎快要弯下来。

此刻，她只是一个在战场上失去丈夫和两个儿子，独活而归不知怎么面对女儿的母亲。

可我那时候完全被悲愤冲昏了脑子，哪里想得到这些。从娘的沉默里我已经知道了真相。

我脑海里闪过家人的每一张脸。从战场回来会给我带野果的父亲，指导我练习回穾法的二爷爷，送我离家的姑姑，尚且不足18岁的大哥二哥……

“这不可能！”我根本想不通关窍，“冕鸦！一隅佛！就凭那些畜生！哪里来的本事把洛家屠尽！”

娘终于开口了，我了解了这场战事。

【冕首灾厄】之后，冕鸦和麓域成了死敌。五绝崖各崖之间向来是相安无事的，这次冕鸦不知道拿出什么好处，说动一隅佛发动联军侵略，声势浩大，誓要把麓域彻底亡灭。

凭借麓域的武力是不可能挡住的，各世家与彦军商讨决定：正面全力抵抗，由洛家深入兽妖联军实行斩首计划，不论大小，只杀妖首！只要把民众撤离到五崖之外，兽妖是绝不可能追上来的。

计划十分成功，斩首计划让兽妖联军一时少了许多妖首而方寸大乱，最终民众伤亡极少。而洛家武民二十三人无人退缩，皆在千军万马中流尽最后一滴血。

“谷民如何与武民相提并论！他们为何不撤！”我气极，一时口不择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但我并不真是这样想的，这句话脱口而出立刻就后悔了。

“你说什么？！”娘勃然大怒，“彦夙！你是要把洛家二十三人的牺牲当成玩笑吗？！若不是谷民奉养，你真当自己能成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不是的，我不是这样想的。

“你当真觉得自己高谷民一等，此后便不要再说自己是我和洛家的女儿！免得你爹死不瞑目！”我娘冷漠地看着我，眼里满是失望，“你四岁时是致露救你一命，如今也是她战中为麓域传书，被兽妖打伤不治而死。我不知比起她这个谷民，你又有什么天大的本事，值得她临死前还惦念着你！”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致露姐姐远离战场，怎么会牺牲？！

四岁那年，我随爹一起去麓域边部，在曾家村落脚。我和比我大四岁的致露姐姐十分投缘，非要留在她家里和她一起玩。爹拿我没有办法，只得自己带军探查去了。

当晚兽妖杀入屠村，次日我爹赶到时，只有致露姐姐护着我活下来，爹娘认了她当义女，我们算是从小一起长大。我从没想过年仅八岁就有这种本事的她居然不是武民！

“当年致露带着你躲在水缸里一天一夜才逃过一劫，她一家六口人全被兽妖杀死，算上她当时跟你一样只有四岁的弟弟！”娘的话让我遍体生寒，“没有告诉你这些也是她的意思！我和你爹感念她救你一命也都按着她的意思来。彦夙，你好自为之吧。”

我彻底懵了，眼睁睁看着娘转身去了勤思殿，没有追上去也没有说话。

那一年，我失去了很多，连最后一个亲人也对我失望透顶。

悲痛之后，对兽妖的恨让我更加勤武。直到十五岁长传院师傅告诉我，我已经强大到可以上战场了。

我加入了连峰军。

除了十万连峰战事十分紧张，无法面对娘也是一个原因。这些年她驻守边部，我和她只再见过三次，也都是相顾无言。

我想，娘大概还不愿原谅我吧。等我在十万连峰杀出军功，再回到辰方认错，就能和她并肩作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