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出发丰都（1/1）

草原昼夜的温差依然很大，临近中午时天气已经热了起来，等到飞鹰岗，四人已经微微冒汗。狗叫了两声，看到是熟人也不叫了，四人拴好马，却不见管望出来迎接，冉斌大喊了几声也没人应答，只得进屋寻找。只见管望倒在炼丹炉子旁，炉火已经熄灭。众人赶忙扶起管望，发现他只是睡着了。

几人叫醒管望，他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人，问道：“你们是谁？”

“是我啊，这是钟启文大人，你不认识了？昨天来的，今天特意要来见见你。”管望这时才清醒了一点儿，看清了眼前人。他伸出手抓着钟启文：“天下要有大灾祸，大混乱，可是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说完又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手抓的更紧，他看向冉星接着说道：“我一直在研究，你说的是真的，你再说一遍，再告诉我一遍。”冉星还没说话，管望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管晓汉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大声喊爸。钟启文摸了摸他的脉搏，又翻看眼皮，接着劝住管晓汉，令尊只是太累睡着了，估计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身体并无大碍，说着就指挥大家把他抬到床上。管晓汉也止住了哭泣，主动给大家做饭。

钟启文盯着老松树，问冉星：“这是前天你梦里下棋的地方吗？”

“是，这四个坑太像青石桌子的桌脚了。”

“你把前天的事情详细说说。”

冉星将前晚的梦重演了一遍。他从偏屋进来，又从正屋后的小门出来，讲述着自己在每个地方的所见所闻，转一圈回到了老松树下。钟启文跟着走了一圈，也陷入了沉思。“刚进屋的时候你闻到一股香味？”

“对，说不上来像什么，就是很香。”

钟启文走到门口，用力闻了闻，并没有闻到特别的味道。他翻找着门口附近，冉星也不知道他找什么，只能在一旁站着。不一会儿，钟启文从置物架最底层找到了一个香炉，他拿出来闻了闻，又交给冉星闻闻。

“好像就是这个味道，又好像不是。”

钟启文找到个小铁棍，拨了拨灰烬，灰烬隐约呈现树叶的形状，叶子不大，有些叶柄还是黑色的。“你在屋里找找，看有没有类似的叶子。”

最终两人在一个罐子里找到了一些碎渣，似乎是晒干的树叶。钟启文将少许碎渣放在碟子中点燃，香味从碟子中飘出来，冉星一闻，大喜道：“就是这种味道。”钟启文却高兴不起来，连忙灭掉了火焰。

“最近丰都也出现了这种东西，叫做古麻。人吸入燃烧后产生的气味，会产生幻觉，如果配上其他草药幻觉就更强烈。”

“还有这种好东西。”

“好东西？这东西越吸越容易上瘾，吸的次数多了，人就会精神不振，最后疯掉，就像……”钟启文向卧室使了个眼色，“以后千万不能吸，据说书院里也有人在吸，以后谁让你吸就是害你，你不仅不能吸，还要告诉我。”

想到管望的样子，冉星相信这不是好东西，“钟老师，我听你的。那管叔还有救吗？”

“先要戒掉这东西，想戒掉太难了。最好别让他住这里，接回村里住，人多可以管着他。”

“我早就想接他回去了，钟大哥这次好好劝劝他，不行就强绑回去。”冉斌从屋外进来，“走，先吃饭吧。”

管望醒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他已经没有了中午惊恐。五个人坐在正屋里，钟启文首先开口：“管兄，你还是回村里住吧，跟妻子孩子在一起，还有冉大人，也有个照应。”

“我这辈子就对星象感兴趣，记得有一次，我预见西南泽州有地震，寺卿那些老顽固不信，最后还不是向我认输？我回去啥也干不了，回去干啥？”

冉斌着急地说到：“能干啥？能干啥？我们都是群粗人，就你有学问，把村里的娃娃们组织起来，也办个学院，一定比贾胥办的长林书院好。”说完向钟启文使了个眼色，意思现在先顺着说，至于能不能办成再说。

钟启文立马会意，“你可是难得的天才，不是仅仅擅长星象，农时地理，诸子百家，当初论战，哪次我赢了你？天才怎么能困在这个小小山岗上呢？”

“所以天才就应该困在草原上吗？”管望似乎被戳中痛处，摔门而出进了偏房。剩下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管晓汉尴尬地说：“我去劝劝。”也跟着出了正屋。

钟启文也很苦恼，没想到管望现在依然这么敏感，不像冉斌一样有些释怀。管望二十五岁时三级跳，做到太常寺卿，正是前任天子的提拔，所以在丰都之变时，管望自然是反对祁洛百里满的，结果就是随着冉斌等四圣军的人来到了北边草原。自己本来也是支持前天子，也要被发配草原，最后还是自己的老师贾胥保举，自己才留在了丰都。钟启文现在才知道丰都之变对这些人到底造成了什么伤害，在这种伤害面前，自己似乎永远无法与冉斌管望们心意相通。

冉斌在老松树下站着，钟启文走到他身边：“对不起，当初是我不好。”冉斌先是一愣，接着明白了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拍了拍钟大哥，“别想太多，那时候的情况，不怪你。能保全自己就不容易了。”这时儿子劝好了老子，管望从偏房出来，也没说回去的事情，只是说孩子要看花，边说边从正屋拿出一包包的严严实实的黑色粉末放在空阔地方，将一些粉末撒成细细的线，最后从厨房夹出一块烧红的木炭。

管望脸上恢复了喜悦的神情，说到：“钟大人，冉兄弟，今天给你们表演个你们没见过的。”说完将木炭放在线上，只见火腾地一下烧起来，瞬间窜到了那一堆黑色粉末上，只见黄色的火光噼里啪啦跳了起来，在空中飞舞。太阳已经落山，火在黑暗中仿佛盛开的花朵。

原来这就是管晓汉说的黑暗中的花，冉星终于见到了，真美。他和管晓汉站在一起，火花映在两张英俊年轻的脸上，世间最美好的事情也不过如此。

火花飞的太厉害，有几朵跳到枯草上，眼看要烧起来，几人赶紧踩灭。钟启文大喜，问管望：“果然是管天才，管大师，在下佩服佩服，你是怎么发现的？太神奇了。”

管望看到自己的成果受到重视，也很开心，“这是我炼丹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当时差点没把我毁容了，后来我又试了几次，才确定了配方。”

“叫什么名字？”

“还没起名呢。起什么名字，不过是哄孩子的玩意儿。钟大人给起个名字吧。”

“我怎么敢在你面前逞能？不过这东西能助火势越来越大，就叫火药吧。”

“火药是个好名字，”冉斌也很兴奋，“要是把火药往敌人的粮草上一扔再点火，救都没法救。”

“管兄，不知道配方能给我吗？”钟启文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玉质温润，雕刻细腻，接着又拿出一锭银子，“我身上也没带太多银子，这些给你。”

管望大手一挥，“给你就行了，要啥东西？你怎么还跟孩子一样？我去写给你。”说着就进屋写配方。钟启文看他不要，就把管晓汉喊过来，“晓汉，这玉佩跟银子你拿着。”

管晓汉也连忙摆手，“我爸说了不要，我也不要，只要你能劝我爸回去就行，啥东西我都不要。”

钟启文也面露难色，还是冉斌在旁边解围：“一码归一码，劝你爸回去是应该的，你拿着玉佩跟银子也是应该的。”终于在大家的劝说下，管晓汉收下了玉佩跟银子。管望也写好了配方交给钟启文，叮嘱道：“一硝二磺三木炭，做的时候要千万小心，不能碰一点儿火星。”

天色已晚，四人决定在飞鹰岗上休息。大家弄了些饭菜，又喝了很多酒。钟启文说了一些道歉的话，管望也放下了心结，表示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基本同意了回村的事，只是需要再等等，自己还要验算一些事情。

钟启文又问起古麻叶的事情，原来管望那次进山迷路，就临时捡了些干草树木取暖，结果里面有古麻叶，然后就进入了似幻似真的境地，正好和炼丹观星时的状态相似。后来试了好几次，终于才确定了是哪种草药。

“丰都现在叫它古麻叶？我叫它神草。”

“现在丰都地下偷偷流行，我见过一些因为经常吸这种草的人，精神不振，吸到后来为了过瘾家破人亡，流落街头，最后死了都没人收尸。这真是害人的东西，百里满也命令手下严查呢。”

管望还是不太相信：“只要我观星时点上这神草，那我的思绪效率加倍，天下大事我都……”

“天下大事？你说了谁听？”冉斌打断管望，“咱们都老了，没人听了，你这么强迫自己干嘛？”

管望也不再说话，默默地喝着酒，炉火熊熊燃烧，映红了大家的脸。

第二日早上，四人告别管望回村。钟启文再次叮嘱，一定要搬回村里跟妻子孩子一起生活，不要吸古麻叶了。管望则把他拉到一旁悄悄说到：“天下将有大劫，超过地震洪水以及—丰都大变，具体是什么我还没算出来，但是此劫来自东南偏南方。”

东南偏南会有什么劫难？钟启文想不明白，现在天下最大的劫难，只是在朝堂之上，在晋王百里满跟太子之间的争权夺利。东南偏南的泽州楚国，远离斗争中心，会造成比丰都之变更大的灾难？钟启文记下他说的话，施礼告别后，打马下岗去了。

到了村口，管晓汉先行告辞，他要回家把喜讯告诉母亲。其余三人刚回到冉星家门口，就看到几匹好马拴在门外，其中两匹的马鞍上还雕刻着精美的花纹。三人进了院子，看到几个带弯刀，穿着布面铁甲在院子中徘徊，冉斌认得这是应城亲卫队的装束，他们负责城主一家的出行和保卫工作。其中一人像领头的，对进来的三人问道：“钟大人是哪位？我们城主找你。”说着就带他进了堂屋，冉斌和冉星也想进去，却被其他人拦了下来。

堂屋正中央坐着一个雄壮宽厚的汉子，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相貌，那人见钟启文进来，那人站了起来，比钟启文还高了一头，身体比他大了一圈儿。他从黑暗中走出来，双手作揖，满脸堆笑道：“本人是应城城主孟熊，钟大人不仅仅是朝廷的重臣，更是声名远扬的大拿，本人一直非常敬仰。听闻钟大人不远千里到我应城，实乃我应城荣光，是我本人荣光，哈哈，请坐请坐。钟大人怎么不去城里住，偏偏来这荒凉的马场？”

“本人此次来，并非是公事，只是一点私事，与老友叙叙旧而已。”

“你的老友可是这马场的冉斌冉兄弟，不瞒你说啊，我跟冉兄弟关系好着呢，这么大的马场，冉兄弟照顾的井井有条，年年出产好马，不信你看，我家的马都是这马场调教出来的。冉兄弟，你也进来，还有令郎。”

冉斌父子这才进了堂屋，孟熊又说了些夸奖的话，冉斌也说了些客套话。孟熊看到冉星，夸奖道：“真是虎父无犬子啊，前几天在应城救了我女儿，真是少年英才，那个不长眼的狗东西，已经被我抽的下不了床了。”

“那天是公主见义勇为帮助了我，我应该感谢她才对。”

“听说有人要谢我？”孟奇从门外跑进来，“爹爹，让哥哥陪我玩吧。”说完就拉着他往外走，边走边说要赛马，“说好了我要骑小栗，我肯定比你骑得好。”

钟大人称赞道：“孟城主教女有方，像一个小大人一样。”见钟大人态度缓和，孟熊才说出此行的真实目的。他有两儿一女，次子快到弱冠年纪，也想让他进长林书院学习，可惜各州名额有限，孟熊怕自己争不到。今天听说钟大人到了应城，就想结交一下，顺便看能不能争取一个名额。

这对于钟启文不算什么难事，他手里本来就有名额，孟家也算一方霸主，给他也是合乎情理。不过钟启文想更进一步，他说道：“这个事情并不好办，这里面关系复杂，你也是知道的，大家都是豪门大族，我给谁不给谁都得罪不起啊。”

孟熊看有门路，拍了拍手，外面一人拿着小箱子走了进来，打开里面全是白银。“当然钟大人是看不起这点白银的，这点只是些辛苦费，我另有黄金奉上。”

钟启文瞧都不瞧，“黄金白银都是身外之物。我倒是有个办法，我带冉斌回去当老师，那样他也有了名额。”

不等钟启文说完，孟熊立马变了脸，“这万万不行，伯松大人叮嘱过我，名册上的人少一人就杀我家一人，那个人，可是真的会说到做到的。”孟熊求着冉斌，“冉兄弟你也是听说过伯松大人的名声吧，那真是杀人不眨眼，我是真不敢。这样，我知道钟大人牵挂你们这些人，这箱银子你拿去，分给大家买点好酒好菜吃一顿。”

冉斌还要推辞，孟熊硬塞到他手里，“我能帮你们的也就这点儿了，你替我美言几句。”钟启文看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放弃了请冉斌的想法。又问起冉星，孟熊说名单上都是最初发配到这里的人，在这里出生的人没在名册上，钟启文才放心。他找来纸笔写了封信，盖上随身印章，让孟熊儿子到时候拿着这封信去找他。孟熊自然千恩万谢。

屋外草场上，小栗仰着脖子跳跃着不让孟奇上马，还是冉星拉着马才骑上。孟奇的白马是调教好的，冉星骑上去就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小栗果然是后程发力，刚开始落后，后来轻松超过了白马，就在要冲线的时候，小栗突然停了下来，孟奇再怎么鞭打它就是不走，只是在原地打转，冉星轻轻松松获得了胜利。

“耍赖耍赖，是我赢了不是你赢了。”孟奇假装生气。冉星倒也没有计较，只是傻傻笑着。“看来还是你自己的马，只听你的话。”小栗“嘶”叫了一声，自己表扬了自己。

“你要去丰都上学吗？真的要去吗？唉，我还想让你跟我一起去找大侠呢。你去丰都会遇到大侠吗？如果遇到了，能让他来教我吗？”

冉星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我要是遇到大侠，就求他来教你。”

本来大家还想多留钟启文住几天，可是他公务繁忙，转眼就到了出发的日子。孟熊带着孟奇也来了，大家依依不舍的送到了村口，郭蔓给冉星装了一大包吃的和一小袋银子，嘱咐他听钟老师的话，一定要多写信，冉星一一答应着。

两人就这样踏上了去丰都的路，走过辽阔的草原，走过关集桥，走过繁华的东城，走进了长林山长林书院。当晚钟启文让冉星先住在自己的书房，明天再办理入学，安排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