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在暧昧和感动的幻觉里选择沉溺(1/1)
我时常会觉得,没有任何东西是我真正能拥有的,就像街边的热闹会回归平静,爱意会消失殆尽,就连宠物和父母都会先行一步,离我而去,曾经太过亲密的朋友会走后来的某一天退散,学过的知识只要不选择铭记就会被忘记,哪怕再怎么努力工作,赚到的钱也不会留在我的包里。
人生的这么一趟,只剩参与和体验,感受这个世界带来的点点滴滴,即使最后两手空空,不言而喻,精不精彩值不值得都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只记得昏昏沉沉又一年。
熟睡的时间总是过的十分快,好像你刚闭上眼睛,就要睁开眼睛;初秋的傍晚,这个城市总会笼罩着时有时无的火烧云,映衬着湛蓝的天空,有些不真实的美丽,最后的阳光洒进房间里,只有方寸的余光映射在墙上,变着最美丽的拍照打卡地,旁边的学校已经没有了吵闹的铃声和孩童的嬉戏,火烧云也在渐渐褪去,有些微凉的风拍打着窗户,却泛不起任何涟漪。
有些迷迷糊糊的睁眼,薛清欢以为自己睡着了,吴言便会离开,但睁眼的瞬间却看到吴言就这么坐在床边,手撑着桌子睡着了,桌上还放着有些散发热气的粥,还有一些家常的炒菜,伸手往床头柜探去,还能摸到一杯温水。
“吴言?”薛清欢轻轻喊了一句,吃了药睡了一觉,她肚子已经没有那么疼了
“你醒了?”可能是那样的姿势睡觉,总会没办法进入深度睡眠,所以在她的喊声中,吴言也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她像是在确定,她是否有好受一些。
“嗯嗯,饭菜是你做的?”薛清欢看了看桌上的粥和饭菜,像是在确定是不是吴言自己又回去做了饭菜拿过来的,但是看用的是家用的碗筷,也有些怀疑。
“嗯嗯,我做的,没想到你家还会有这种碗筷,我以为你就是外面顶天下呢?”吴言笑了笑,把粥递给她,已经放了蛮久了,所以也没有太烫,还有一些余温
“我也记不得什么时候买的了”薛清欢有些喜欢瓷器,也或许她觉得一个家,哪怕是租的地方,少了这些东西也是有些不完整的,所以才会买了一些,即使不常用
“你病了的样子,倒是显得没有那么咄咄逼人”吴言吃着饭菜,偶尔给她夹一些菜在她的碗里,然后薛清欢又自己将里面的姜和蒜挑出来扔进垃圾桶里,像是开玩笑的对薛清欢说。
“呵呵,是嘛?”薛清欢也没多解释什么,只是默默的笑了一下,然后将只吃了一些的粥放在桌上,其实薛清欢并不喜欢喝粥,在经历过漫长的疼痛之后,她也只想吃吃饭,但是吴言好像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没吃多少她也就放下了。
“吴言,其实我这个人真的没什么耐心的,我也和你认识的,想象的那些女孩子并不一样”薛清欢坐在床上,拿着杯子,没有看向吴言,只是盯着透明杯子,默默的开口。
“你又要开始对我说教了嘛?然后让我离你远点”或许是薛清欢这样的开场白已经太多次了,吴言基本上已经能猜到薛清欢后面要说些什么了,无非就是一些让自己知难而退的话,没有其他。
“从小时候起,好像我就被女孩子这个身份绑定,襁褓中,母亲便因为吵架选择出走,别人都还在被母亲带着牙牙学语的时候,我都是跟着外婆和父亲,父亲从来没把我当做女孩子,七岁以前,我都是被父亲剃光头”说到这里,薛清欢也只是摸了摸自己已经及肩的头发,想起了那些性别被误解的日子,好多次都以为自己好像就真的是个男孩子,穿着男孩子的衣服,脑袋上空空的,偶尔看向同龄人长长的头发,在想如果自己是个女孩子,那么会有什么样的小裙子,会留什么样的头发,会不会有小发卡。
“对于男女分别界限的认知差异,也让我闹出了许多笑话,直到外婆告诉我,我是女孩子,我应该留长发,我应该穿小裙子,我应该去女厕所,我应该和男生保持距离,我应该像个女孩子一样的生活,我不应该和男生打架,我也不应该跟男生混在一起玩,然后结合外婆和奶奶的力量劝导我父亲,让我留长发”想起小时候闹得那些笑话,薛清欢便忍不住想笑,记得外婆告诉过自己,幼儿园时期,她还将几个男生追了一整个幼儿园,然后把他们打得鼻青脸肿,直到外婆来接的时候,幼儿园老师还语重心长的说什么,你家这个儿子,成绩好是好,但就是爱打架,把那几个小孩打成什么样了。
原本薛清欢以为外婆会斥责自己,已经做好了被指责的准备,毕竟那几个男生的脸上已经被自己打得挂彩,如果他们的父母追责,外婆肯定是会要担责任的,她并不想外婆这样,几十岁了跟一群年轻人低头道歉,准备酝酿情绪哭的时候,只听见外婆说:你自己好好睁大眼睛看看,我家这是女儿还是儿子,便带着薛清欢走了。
那一刻,薛清欢愣愣的,没有得到斥责,相反是外婆对于老师将自己性别弄错的怒气,而在面对薛清欢的时候,又是一副和蔼又笑脸盈盈,外婆撑起了自己的整个童年,她犹记得早上热热的藕粉,感冒发烧时外公送来的中药,桌上永远不变的土豆,还有厚厚的肥肉片,那些被偷走的时光再也没办法回来,就像现在的薛清欢亦很少听见那一句我们欢儿。
“那你父亲还是挺喜欢男孩的哈,不然也不会那么想把你打扮成男生的样子”吴言听着薛清欢淡淡的叙述,好像是参与了薛清欢那些有些荒唐的时光一样。
“吴言,你挨过父亲最严重的责打是什么?”薛清欢将杯子放下,看向吴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薛清欢看见吴言在听到自己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明显的有些微愣,脸上还有看不清的愤怒,好像是不愿意提起一样。
“小时候,父母拳脚相向,我便成了那唯一的受害者,去帮母亲挡,被推磕倒在桌角,头上磕出一个大包,不喜欢的鞋子不愿意穿,左耳被一巴掌打到近乎失聪,被酒醉愤怒的父亲抓着头发往墙上撞,这些东西都成为了家常便饭,也在我心底埋下种子,我想逃离,疯了一样的想逃离,逃离那个荒唐的家,逃离那个让我心生恐惧的地方”似乎是看到吴言不愿意提及父亲的话题,薛清欢又接着继续说着,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意提及的东西,薛清欢一样,吴言也一样,我们都很默契的将那些东西称之为伤口。
“后来,我终于长大,在细细碎碎的日子,在反复挨打的暴力里,在叛逆的18岁,或许是父母终于良心发现,也或许是那个年代已经没办法再用所谓的按键手机,他们给我买了第一个翻盖手机,是可以登录微信的那种,认识了一个附近的男生,就在我们学校附近,后来才知道他是在外读大学,18岁坦坦荡荡的年纪,我开始了我的初恋,也是异地恋,本以为会是一场很甜蜜的恋爱,毕竟谁的18岁没疯狂过,18岁,高二,本应该是长身体的年纪,本该是努力学习的年纪,我选择了谈一场异地恋,一个星期200的生活费,我省下了100,就是为了能在周末去他的城市看看他,或者给他买一个礼物,120斤的身材迅速下降到80多斤,胃部的消化系统全部紊乱,便养成了现在再也吃不胖的体质,或许很多女孩子都羡慕我,但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个体重是怎么在两个月内迅速下来的”薛清欢回忆着,那些日子对于现在来说像是噩梦,但在当时的年纪,薛清欢却是带着点滴的幸福感和付出感,薛清欢本就是属于付出型的,所以那个时候的她并不觉得苦。
“18岁嘛,青春期,总会有些发育带来的不完美,我也一样,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洗面奶是什么东西,只知道脸上疯狂长痘,消了又长,长了又消,有一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势头,但这些在当时那个人的眼里变得十分丑陋,他会在很多人面前笑我丑,会说我脸上就像是月球表面一样坑坑洼洼的,说我胖,说我没有任何女生样,还不如他们学校的女生会打扮,还说500块钱把我卖给他们班的男生,都没人愿意要,我原本以为这只是他的玩笑话,没想到他真的这么做了,所以当我带着礼物又一次去到他的城市看他时,看见的是他和别的女生从酒店里走出来,我不知道那一刻我在想什么,只是心里有些什么东西在慢慢崩塌,我变得没有安全感,也发誓不谈异地恋”
“那,礼物他收了嘛?”吴言看着薛清欢逐渐握紧的手,将自己的手轻轻盖在她的手上,好像是在给予她一些力量。
“没有,我差点被他当做筹码,拿去和朋友对赌,他收了别人500块钱,还说小土妞,玩玩而已,后来他来找我,想道歉我不接受,他就很愤怒的把手上的手链摘下来扔向我的脸,我躲了一下,脖子上便被手链划出一道很浅的血印,他怒斥我不给他面子,害他赔了500块钱,要求我赔偿他的钱,并且要为他丢失的面子付出代价,狠狠的给了我一个巴掌,我记得我抽的第一支烟就是他塞给我的,还是那句话,不要不给他面子,只是后来的我,再也戒不掉烟了”薛清欢有些微微出神的看向桌上的烟,吴言也很了然的将烟递给她,尽管知道薛清欢作为一个女孩子不应该抽烟,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体也不是很好,但吴言觉得她现在需要这个东西,给她点上一根递给她。
烟,确实是个能让人短暂忘记烦恼的东西,只是不知道是递给你烟的人更爱你,还是拿掉你手上的烟的人更爱你。
“后来,高三一个学期,我又瘦了,也开始注意脸上的保护问题,痘痘慢慢退下去,我认真学习,也如愿的考上大学,我没有刻意去接触谁,一切就让它顺其自然的发展,本想安安稳稳的度过我的大学时光,但没想到一个学长在这个时候选择接近我,是我们当初的学生会主席,整整大二一年,他对我极其的温柔,像是在告诉我,你值得被爱一样,深夜综合楼下等待的身影,午后特意为我打来的饭菜,我饭菜里面挑拣好的爱吃的菜,每次活动的时候,他都是站在我旁边,支持着我,鼓励着我,我上台表演的时候,他哪怕是在其他地方都会跑来给我加油,在台下静静的看着,我承认我心动了,我将自己所有的伪装全部卸下,不是那么温柔的,不是那么善解人意的,我的锋芒在他的温柔下慢慢显露,我的脾气也在他的温柔下尽数展现,可最后在大三学生会主席竞选的时候,我的那些缺点,又或者说我的那些弱点全都变成他刺向我的利剑,变成他反对我当选的借口,而后来我也才知道,在那些温柔的日子里,我只是他的消遣品,他有女朋友,我莫名其妙的做了一次第三者。”薛清欢将手上剩下的烟头放进烟灰缸里,看着那些烟雾一点点消失在半空中,就像当初的那些温柔,一点点消失在岁月里一样。
“那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呢?”从薛清欢的叙述里,吴言认为那个所谓的学长应该也是挺喜欢薛清欢的,但做出来这些事情就让人很费解,毕竟谁都不会愿意伤害自己心爱的女孩子,如果会,那就是不够爱
“我性格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自己不该要的东西不会要,也不会帮助别人去拿本就不该属于他的东西,他从大一开始申请奖助学金,其实他的家境并没有那么差,而且学习成绩也不算是拔尖的那种,奖助学金不是他能够简简单单拿得到的,但他身边另一个学长可以,他可以利用职权帮忙那个学长拿到奖学金,然后两个人平分,他再申请助学金,他们这样做一两年了,我跟辅导员关系比较好,跟很多老师的关系都比较好,所以接近我是最大的捷径,我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认为助学金就应该真正有需要的人拿的,就像我们寝室那个女生,说家里欠钱了,申请助学金,但自己各种买大牌,吃大餐,用的穿的吃的都是最好的,天天都在接快递,但助学金依旧跟着拿,还挤掉了别人的名额,我便做主停掉了她的助学金,把这个名额给了别人,用很多人的话来说就是刚正不阿,学院后来查到了他家并没有那么差,并不适合拿助学金,准备取消他的助学金,我在中间跟随着学院调查,她渐渐发现我并不能拿捏了,就一改以前的样子了”其实想起那些事,薛清欢多多少少都觉得有些荒唐而不可理喻,美好的大学就因为这样一个人有了污点,回忆起来有些心酸。
“吴言,我有抑郁症”薛清欢想了很久,哪怕前面做了那么多铺垫,但当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她的心还是狠狠颤了一下,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你…看起来不像”吴言也愣了一下,他并不了解这种病症,在他认为就是想太多的精神病症,严不严重,不清楚,有没有后遗症不清楚,会不会愈合他更不清楚,而薛清欢这样明媚的女孩子,看起来并不像是抑郁症,她笑得很开心,开心到所有人都觉得她并不会有难过的事情发生,好像一切都是向阳的。
“是啊,看起来不像”薛清欢再次点燃一根烟
“从小我下雨没伞,打架不问原因一定是我的错,我是在父亲的责打中长大的,母亲只会一味退让,叫我隐忍,叫我懂事,叫我听话,我甚至见到母亲被打到鼻青脸肿仍然还在为他做饭,原生家庭是不可磨灭的痛,后来我也没遇到什么人愈合我的伤口,抑郁症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一样埋藏在我的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也不知道爆发的时候,我会变成什么样,这并不是普通的感冒,这甚至比感冒还要可怕个千万倍。”薛清欢缓缓抬头看向吴言,像是要在他的眼中找到什么一样,随后又低下头
“吴言,我是不相信感情的,又或者我相信,但我知道它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那些女孩子都是小公主,都应该被好好疼爱的理论在我这里不管用的,因为我没见过,我没感受过,所以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想把这些都告诉你,或许你真的赢了,我被你感动了,我的过去,我的诱因,我不敢述说的秘密,今天全部都告诉你了,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女孩子,我是个随时可能爆发的定时炸弹”说着薛清欢再次抬头看向吴言
“吴言,这样的我,你确定了嘛?我最后问一次”
“如果你愿意,我会好好爱你,听了你的苦,我会更懂得如何珍惜你,我想好好保护你,给你你想要但得不到的那种爱”
吴言的眼神在那一刻显得是那样的坚定,那样的视死如归,或许这个词语放在这里并不恰当,但她依然想用这样的词藻来形容当时的吴言,哪怕是薛清欢审视的眼神落在了吴言的脸上,眼睛上,想从他的眼里找到那么一丝丝撒谎的痕迹,最后薛清欢都只看见吴言眼中,那清澈的坚定,那一刻,他的眼里有她,并且只有她。
“呵呵,败给你了”薛清欢突然低头笑笑,或许一个人的生活真的该结束,也或许是此刻的暧昧的气氛也太过浓郁,又或许是吴言在这些日子里真的将她冰冷的心融化了,如果只有感动,那她也愿意试试,就那么试试。
“那就试试吧”薛清欢将手放进吴言的手心,她或许真的是有些累了
吴言愣住了,愣住了很久,他原本以为薛清欢依旧会拒绝他,仍旧会让他付出的真心打了水漂,但她突然的应允,到底还是让他失了神,眼睛好像变得湿湿的,感动还是心动,在这一刻,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只要薛清欢答应,他相信长久以往的相处会让感动变成感情。
其实后来的薛清欢记得,她记了很久,吴言在那天听了她说了所有来时的路,知晓了她全部前半生的荆棘密布,她也在那个时刻伸手抓住了伸向她的藤蔓,信了那句关于爱和守护的承诺,也许是有之前和母亲赌气的因素在,也或许是那天的夕阳太过于温柔,不知道是对是错,不知道破窗效应,只知道那个时刻她选择相信,相信自己,也相信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