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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1 故人来(1/1)

因为每一次这里决堤,意味着我们这里的稻田会被淹,会颗粒无收。而被洪水冲击出来的深坑里的鱼,会缓解那一年的饥荒........

既然是暗语,那么其实找个和我们年纪相仿的人问一下,叶夏也会知道。

但是陈南后面还说了一句只有我们这里的人才听得懂的话,“其实老家也挺好,饿不死!还是有地方去抓鱼果腹!”

这句话听起来和上面的话一脉相承,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在叶夏监听之下,陈南说这话的时候茶杯往怀里

但是只有靠着举水河生存的人,才明白那句话的最后四个字的意思“抓鱼果腹!”

抓鱼果腹文绉绉的。根本不是我们那里的正常交流说法。但是我们这里有一种鸟,叫果腹鸟!

吃饱了以后,肚子圆溜溜的,像极了一个野果,所以我们这里称之为“果腹鸟!”

所以,当时他把茶杯往怀里一拉,其实就是告诉我这句话是重点。

暗语的意思的举水河鱼最多的地方,跟果腹鸟有关。

站在这里, 我不由得抬头仰望,果然右前方有一棵高大的杨树上,有一个鸟窝。

几只果腹鸟,正挺着野果一样圆滚滚的肚子,站在枯枝造就的窝里,和我一样,看着夕阳........

绿油油的河堤上,随着夕阳西下,一片静寂。看不到一个人。

故乡是个治愈的地方,只有在这熟悉的土地上,熟悉的夕阳,青草,大树,河水触手可及, 才可以轻易的看见那个深藏着平静和理性、温柔和深思的自己。从而信心百倍的以为自己潜力无限 ,足以迎接任何挑战!!!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爬树了,这次,可能要试试曾经的敏捷本事有没有退化........

时代的特征是什么?时代的特征其实很简单,好时代河里的鱼的没人要,树上的鸟窝没人掏!

坏的时代,这满山的清脆,到了现在,应该都被放倒了,因为要被当作过冬的做饭烧水的柴火.......

感谢这个物质丰盈的时代........而丰盈的果实,最甜最大的那一颗,就在我眼皮底下,被掌握分配权的那些人拿走了.......

所以,这个夜晚注定了是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就是重阳节。

一大早的我上街上买了很多的祭祀物品,又来到了我们树林湾和竹林湾之间的乱葬岗。

丘陵地带的小山包都不会有名字。无名的小山包葬着许多的先辈,每逢清明重阳过年,这个无名小山包就成了我们寄托哀思的地方。

山上已经有了不少人。进村的路上也停满了车。

传统的习俗就是这么强大,无论那些老乡们在外地多远的大城市,这个时节都得回来,敷衍也好,演戏也罢,终归得回到这里跪下........

同样一个举动,在不同的环境里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比如下跪。若是在外人面前下跪,那就是 奇耻大辱,若是在祖先面前下跪,那就是理所当然!

我总是容易这样的胡思乱想 一些不相关的东西。可正是这些不相关的散发性思维,才可以让我来祭奠老师,而不是下去陪老师.......

因为散发性思维,就是急中生智的根基。

天马行空,信马由缰的遨游在自己的世界里,归纳着每一个人,每一件事的好坏成败, 下意识里以后就会少犯错误。

老师说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师娘,也不知道师娘愿意不愿意和她死同穴。其实文化人最喜欢矫情,他走后,我说了算。我也没有办法征求师娘的意见不是?

那是什么光景呢?师父最后一次来祭拜师娘的时候,我们发生了这样的对话。

然后他就怅然四顾,吟诵起了古诗:

“重阳不忍上高楼,

寒菊年年照暮秋。

万叠故山云总割,

两行乡泪血和流!

黄茅莽莽连边郡,

红叶纷纷落钓舟。

归计未成年渐老,

茱萸羞戴雪霜头!”

那一次是他跟着我们去花城定居五年后,第一次回乡来看师娘。这首诗充分的表达了他内心愧疚。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至今对这首诗记忆犹新,但是我知道,那一刻的老师不仅仅是愧疚,还有悲愤。而其实所有的愧疚悲愤,都来自那一场莫名的冤屈!

不知道我钉在林婉姨夫坟前的那根桃木桩有没有发芽。但是现在林婉活得好好的。

我叹了一口气,烧了一大堆纸钱。看着飘忽的黑色灰烬,默默的祷告着,“老师,我一定还你一个清白的!”

然后,放了一个鞭炮,噼里啪啦的炸响中,我又多说了一句,“放心吧老师,我也会想办法让谭骁早点出来的!”

我知道如果老师听得见,一定还会嘱托我照顾好谭颖。

师娘甚至会求我。在天底下父母的眼中,就没有不是的儿女。儿女们无论怎么样对父母,而父母们都不会计较,反而希望他过得好。

天底下的父母也不都是这样。总有那么一两个例外。比如我的父亲。

他唯一给过我的大概就只有生存的本事了吧?

从七岁开始我就开始习惯了生存,一直到现在。无论他做过什么,我只能是原谅他。但是并不认可他。

因为我很清楚,喊他爸爸我是有多么拗口,毕竟从小到大,他不去扮演那个角色,导致爸爸这个名词我几乎不用,生疏了.........

但是有些情愫总是可以让我做些顺水推舟的事情,比如在祭奠老师和师娘的时候,顺带给他也烧点纸钱。

父亲的坟头长满了草,没有墓碑。

若是我哪天不在了,他的坟头一定会消失在沧海桑田的变迁之中,其实不仅仅是他,老师师娘以及我的坟茔终归都会消失在沧海桑田中。

只不过有些人有人念及,会存在得长久一些。而那些自绝于社会亲人的,会快一些......

所以,大多数人,根本就不在意身后骂名。他们很清楚只要这辈子 舒适,什么倒行逆施,人神共愤,都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我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颤抖的女声,“你.......是.......方向.......?”

声音一听就很老。还知道我叫方向,还这么激动,只有一个人。

我缓缓的站了起来,看着山上那栋别墅,长满了爬墙虎的别墅,像极了一个年代久远的堡垒。就那么屹立在山巅,被无数的坟茔簇拥着.......

我的心情一点也不复杂。我连头都没有回。

就径直往山上走去。

我现在的生活很简单,无牵无挂。我不觉得孤独,我也不渴望亲情!

年幼的我无比的渴望我身后的那个女人突然出现,给我温暖。如今的我,连她的容貌我都不想看见。

那无数个饥寒交迫的夜晚,我在那栋破烂的屋子里哭喊,“妈妈!!”的时候,无数次呼唤她的时候,她都没有出现。现在我已经习惯了没有她的生活,她又出现了!

其实我很想告诉她,那无数次的哭喊没有回应,无数次的憧憬破灭到绝望的那一刻,我已经咬牙切齿的发过誓,当她已经死了.........

我不可以背叛那个时候的自己。我无比佩服那个时候的自己。

我提着剩余的纸钱香烛鞭炮,在三三两两的人群中,在不时炸响的鞭炮中,头也不回的 朝着陈南的母亲坟前走去。

陈南母亲的坟前有人,有很多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个的都是衣着不凡,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一个穿着西装的少年,正在恭恭敬敬的在一块墓碑上描金。

那块墓碑是陈南的。只是之前上面刻的字是红色的,那叫假冢。我们这边的风俗习惯是假冢红字,真下葬的那一天描金.......

曾经看到这块墓碑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想笑话陈南的,就比我大几岁这么年青就给自己做了假冢。真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事实再一次证明,不要用自己的思维模式去评判别人所为。

你又不是他,你不懂他的眼界,环境,以及他可以嗅到的危险!!!

那个少年 十五六岁的模样,眼圈红红的,一笔一笔的描写着墓碑里的镌刻。

应该是陈南跟我提到过的儿子陈濯。

旁边还站立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在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女人搀扶下,有如老僧入定一般,直勾勾的看着墓碑。

老者的旁边是一个面色黝黑的男子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轮椅的后面是一个农妇,粗糙的外表,眼神冷峻。他们的身后站着跟甜甜差不多的少年。左右巡视,不知悲伤。

轮椅的旁边站着四个女人,都是一身黑色的连衣裙, 胸前佩戴着小百花,姣好的面容上都是悲戚, 其中一个还泪如雨下.......

他们的后面站着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此刻正在低声的接听电话,满嘴的英语。

我没敢靠近。只想着等他们结束了以后,我再去祭拜。

蓦然看见,磨刀亭旁边的别墅的大门居然是虚掩的,莫非叶夏也回来了?

我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打个招呼,别墅二楼的阳台上,一身蓝色青花旗袍的叶夏已经翩然现身,静静站在那里。绝代风华,有如一朵牡丹盛开在荒山野岭上,乱坟枯草中........

似乎看到了我, 冲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绕过了那一堆人,绕过磨刀亭,推开了虚掩的别墅大门,走进了荒草丛生的院子,又穿过灰尘遍地的客厅,上了脏兮兮的楼梯,来到了二楼阳台。

站在了叶夏旁边。

还是恭敬的喊了一句,“叶总好!”

她看都没看我,也没有搭理我。就那么雍容华贵的站着,纹丝不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陈濯终于把那墓碑上的刻字都描成了金色,而后恭恭敬敬的磕头,而后泣不成声,伏地痛哭.......

让我动容!缺父爱的我哪里见得这般的至纯亲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有感而发,“让人羡慕的父子情深啊 .......”

叶夏终于开口,“你应该把你女儿带来,好好学学!”

我不由得一愣,“不一样吧!”

甜甜不是我亲生的。叶夏应该很清楚。

“一样的!”

一样的?难道.......

“你是说陈濯不是陈南的亲生儿子?”

叶夏微微点头,“陈南连他儿子的名字都告诉你了,应该拜托你什么事了吧?”

聪明人的触类旁通,以小见大真的是难以应付。

我摇摇头,“我这等小角色,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你不用狡辩,我吃过他的亏,所以我比你更了解他。他做事一向是出人意料且周密稳妥!陈南得罪的人可不止是我们夏家。他儿子,他最信任的人,他最敬爱的人,他的朋友们敢这么公然的出现在这里,为他举行葬礼,一点人身保障都没有,陈南都不会死!”

我还是摇摇头,“我确实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以为我们现在是生意伙伴,多少有点信任!看起来,还是我把自己看高了。”

说完,叶夏看向了身后的举水河,指着一个方位,“你看看那里!那里有颗大树,上面有个果腹鸟窝!看见了吗?”

我心下大 惊!我的一举一动全部在她的视线之中,而我居然浑然不知。

也就是说,一直以来都有人在我身边监视者我,而我居然还以为现在的我,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

我后背开始发凉,冷汗直冒。

叶夏回过身来,依旧风华绝代,目视着下方的葬礼,一言不发。

而我也因为无法狡辩下去,心惊之余,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开始把胸前佩戴的小白花, 轻轻的放在了陈南墓碑前。

叶夏再度开口,“这个老者是陈南的大学老师。华大的教授,古建筑的权威!惟楚城就是他设计的。跟陈南情同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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