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初中女生的星期天(一)(1/1)
刘巧英并没有因为大米换烧饼受到父母的责骂。
刘朗生听完刘巧英的哭诉,只是摸了摸女儿的头,有点动情地说:
“英儿,你真的长大了。”
陆萍芝则把刘巧英拉到跟前,搂进自己的怀里,陪着女儿,哭了个痛痛快快。
女儿一个星期中午都是差不多没有怎么吃东西,十五只烧饼是孩子从自己的牙缝里省下来的,现在,还又把十三只带回了家,陆萍芝和刘朗生夫妻内心的那种疼痛,绝不会是一两次痛哭就能止息的。
第二天,陆萍芝比以往起得更早,她继续流着泪,把那十三只烧饼全部切碎,推到锅里,煮了。
早饭,刘巧英和她的一家人都吃上了煮烧饼。
饭桌上,陆萍芝恢复了常态,对刘巧英说:
“如今日子不比从前了,家里不缺换烧饼的粮食,再也不要饿着自己了。什么时候想换换口味,跟妈说一声就行。”
刘巧英没有应声,只是低头喝着饼汤。在父母眼里她是女儿,在哥哥眼里她是妹妹,但在一个已经读到小学四年级、一个还要进托儿所的两个妹妹眼里,她是大姐姐了。她也算是家里的大人了,已经应该懂事了。这换烧饼吃独食的糗事,要是母亲父亲重重地责罚一下,刘巧英的心里可能还会好受些,可父母却如此心疼她一个星期的饥肠辘辘,这让她更加感到无地自容。刘巧英暗暗地告诫自己,作为一个农村女孩,她这辈子都不能再顾嘴了,无论什么时候,她再也不能嘴馋了。
眼见着刘巧英还没有从内疚中走出来,陆萍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都怨命不好,谁让你们也投胎到我们农家了。你哥哥高中毕业都两年了,还得跟我们一起,面朝黄土背朝天。眼巴巴看着能也被推荐去读农大,就又说今年没有他的份了。家里就指望你了,第一名你都能考,不像哥哥总是中不溜秋的。脑袋瓜好,你就是个上书房读书的料。听妈的话,好好学,读高中。有了高中毕业,推荐上大学,女孩比男孩要容易得多。上了大学,你就是鲤鱼跳龙门了。拿到了国家户口,工作就有了,月月按时拿工资,就能像人家城里人一样了,想吃什么就买什么,想吃多好就能吃多好的了。”
“噢,噢噢。我会听话的,妈。”
刘巧英终于有些认同母亲陆萍芝的说教了,抬眼同情地看了看一样低头闷声喝着饼汤的哥哥刘胜龙,推开碗,走到门外,替母亲去洗完母亲泡好了却还没有来得及洗的一大洗澡桶衣服和被褥。
星期天,已经十四岁的农村初中女生刘巧英,是要和父亲刘朗生、母亲陆萍芝、哥哥刘胜龙一起去出大寨工的。
星期天,有刘巧英读小学四年级的大妹刘巧凤留在家里,小妹妹刘巧兰也不用再送去生产队托儿所。
十一岁的农村小女孩刘巧凤的星期天,除了要看管好比自己小五岁的妹妹刘巧兰,除了要带着妹妹一起去挑猪菜、挖羊草――冬天羊子只能吃笆篱草根,还要像平时上学放中雪、放晚雪一样,为一家人烧好饭,煮好粥。
生产队队部养猪场旁边的豆腐磨坊前边的红旗升到旗杆顶部了,这就是全生产队所有劳力出上午工的信号。
刘巧英属于小劳力,只能跟着老弱病残孕和下放户的半劳力做相对轻些的农活。
这个星期天,刘巧英等几个初中生,被生产队队长安排和几个大妈大爷们一起放烂泥。
大泥块是刘巧英母亲陆萍芝那个中年妇女劳动小组从靠河岸的泥塘里用泥担子挑到麦田里的。
那泥塘里的肥泥,又是农闲时节生产队队长安排刘巧英的父亲刘朗生,从五六里之外的串场河里罱回来戽上岸来的。
但这泥塘里的肥泥,已经不再是刘朗生罱回来的烂污泥,它已经几次三番地被翻出泥塘,和进杂草,和进苕子,和进黄花菜,搅拌了又搅拌,再推进泥塘,沤了又沤,发酵了又发酵,又黑又臭,是标准的有机泥肥了。
而且,这泥塘里的肥泥,还经过了成月的干结,虽然没有完全脱水,却已经实在得很了,何况现在还是数九严冬?
大片的麦田里,差不多等距离的摆放着那又黑又臭的大泥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