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老李家捡了个孩子（1/1）
不多时，寒假已至，乡亲们都躲在家里猫冬。
每日清晨，寒风吹散整夜的浑浊，开门就看得见厚厚冰层上兔子或小鸟的爪印。
天边一轮红日，却被漫天风雪遮掩，诡谲壮丽。
雪花落在睫毛上，扶遗眨眨眼。
陈舜尧在干嘛？真可惜他看不到这样的风景。
不过岁月并非静好。
冬季一到，偶尔有裹着被子的婴孩，就放在门边不会被雪吹到的那一小片地方。
听说去年四姑爷夜里去上厕所时，在柴房边捡了一个裹着被褥，写着生辰八字的娃娃。
还有的婴孩穿着薄薄的冬衣，就那么大咧咧地躺在马路边，等着好心人将自己捡回去，假如不幸，便在寂静的冬季悄然离去。
但凡乡亲们遇见，就不会坐视不理，不捡回来养着，谁知道能活多久呢？——送回去也不一定能活。
扶遗八卦听得多，知道这些孩子的父母通常在方圆30公里，往往在这样的冬季将孩子送到相中的人家。
家里条件差，恰逢大雪封山，实在是养不活。
又或许，是个女孩。
她想起坎下那老两口，别人只说他们亲缘薄，无儿无女，却在50岁那年捡了两孩子。
大女儿已嫁，骄纵的小女儿时不时和父母拌嘴，“别和我辩，以后我给你们养老，这些地呀房子呀，以后也都是我的了”。
扶遗觉得有些好笑，讲给赵佳云听。
赵佳云只说，“骄纵一些也好，知道财产是她的也好，不容易被旁边人抢走。还真得靠她给老两口养老呢。”
原来如此。
小林就是在冬末春初到这个山村的。
他穿着泥土色的宽大西装，低头走在小道上。
风雪回旋，道边青竹深深。
扶遗扯住溜得正欢的松木板车，悄悄地打量他，没有害怕得要逃跑，但也只敢看几眼。
怪人！
除此之外，没人注意他。
他继续往前走，走得累了，就地捧点雪吃下，深一脚浅一脚，不快不慢。
但说实在的，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翻过曲折的坡，崎岖的坎，再努力爬上一座小山，他敲开了门。
“雪太大了，我能不能进来坐会儿。”
隔天，扶遗刚从被窝里爬起来就听说老李家捡了个约莫八、九岁的男孩，可不就是昨天那个怪人吗？
据说小林声泪俱下，亲爹妈打得太狠，腿脚青紫一片，便在某天夜里偷偷跑了。
出来的这一个月，遇到好心人能吃顿饱的，有时候就得饿肚子，有时还得抢走狗的饼子。
“从嘴里抢啊？怎么吃得下去？！”扶遗大骇。
“他咋敢抢？庄稼地边那大狗，一口咬人屁股上，一个星期都下不来床。”
妹妹也瞪大了眼睛。
李家有六个孩子，男孩子们都出去打工了，过年都不一定回来。留在身边的是上小学的幺女，唇红齿白，一笑眼睛弯弯，村里人都夸她小明星样。
小林来到这里的第二天，老李家给小林买了一件崭新的棉袄和靴子，宣称自己家又多了一个儿子。
说小林正好当哥哥，两孩子做个伴一起走路上学，也不害怕妹妹被人欺负了。
村里大人有点犯怵，与其让孩子跑到别人家给别人当儿子，不如好好留在自己身边，实在犯错，便轻点打。
扶遗听到这话时低低地笑了。
“不是没道理，只是一般孩子可没胆子出走。”
“妹妹你敢走吗？”
“我干嘛要走？”妹妹不置可否。
直到年节，村里人才在小卖铺里和小林第一次见面，扶遗叹，当真是个白净又帅气的孩子。
喏，小女孩不住地偷看，羡慕小李有个好看的哥哥。
老李买了福满多泡面和各色果冻给小林，这可是平时小孩生病才可以吃的东西。
“这孩子听话，农活做得又好又多，也不说话，还会放牛。”
老李婆子笑出了褶子，逢人就夸这孩子。
小林眼眸微眯，始终带笑，不多说什么。
洋芋花开满山坡的时候，小林和村里小孩子熟络了起来。
但他十分肯听小李妹妹的话，玩得再开心，只要妹妹一喊，他就跑得没影了。
村里人都说这是捡来的福报。
偶尔他也和小伙伴说一下亲生父母的残暴
“他们打我都不带停的，什么时候打爽了什么时候就停。”
“我一直跪着，起来的时候一下子就磕在了桌子上。”
额头上的那条疤就是这么来的。
小孩子们听得瑟瑟发抖，一方面辣条也要多分给他一些。
梅花开得正灵，扶遗要随着家人去送年礼。
早些送出去，能让不那么富裕的亲戚过一个好年。
不料行至半路，竟在老李家山谷的小路边见到了小林。
他垂头靠在一块大石上，两腿交叉，手里拿着一根棍子。
在这里干嘛呢？
“天气凉，我在这里晒太阳。”
山谷里这会儿哪有太阳？
“刚才还有太阳的。”
扶遗走了几步，就看到了站在田里不知所措的老李婆子。
“这孩子要买双新鞋，我说过几天去集市买，他不愿意，抓了妹妹的脸跑了出来，怎么叫也不回去。”
老李婆子一脸无奈，小李妹妹则满脸泪水地站在旁边。
扶遗几兄妹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话，只好道别。
回程时老李家两相僵持的画面已然不见，扶遗更好奇是谁愿意妥协。
等过了几天，村头出现了一对年轻男女，直直往老李家冲去。
听说是小林的亲生父母，更奇怪了，难道寻他回去挨揍？小林一定不会回去的。
小林走了，没人见到什么时候走的，跟谁走的。
老李婆子逢人便期期艾艾地哭诉：“那孩子偷东西挨了打，便把家里的鸡啊鸭啊的杀死摆在父母卧室。”
“看那白白净净的样子也是没受过苦的。”
“养了那么久，抓伤妹妹的脸也没挨过打。”
众人只能默默叹息，老李家把这孩子当自家的养，结果人说走就走了。
等再过两天，老李婆子不提了，村里人也再没捡过孩子。
扶遗也不希望父母也捡一个回家，如若成真，那真是要天下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