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别人的命，不是命吗（1/1）

上高中的这段日子，扶遗没再完整感受过小城的春夏秋冬。

而今站在这小城的土地上，心里难免唏嘘。

不用忍受零下几度用冷水洗澡的折磨，不用领教老师尖锐的辱骂声，脑袋也不用忙忙碌碌地思考课业。

阳光晒得人背疼，却又如梦如幻，旁人分不清真假。

经这一遭，扶遗十分珍惜眼前的生活。

她细细感受着久违的温暖空气，想要认清小城的一草一木，以及曾经走过的每条路，曾经有过的每一次感受。

只是她迟钝了许多，还没发现痛苦如影随形。

毕竟身弱时，偶尔情绪也会很差。

她时常莫名其妙地流泪，却唯恐被人发现，便躲去卫生间，拿了纸快速擦完再出去。

好在刚搬的新家里有了她自己的房间。

于是她的卑微她的难受，只有她一人知晓又

……

窗外青山白云，依稀可见教堂的顶尖，

这房子当时费了扶遗好大的力气，又是趴在地上铲灰，又是擦复杂的橱柜和置物架，用了整整一周，才和妈妈把这屋子打扫干净。

还花了不少压岁钱，在网上买了房间里的白色书柜和一把原木吉他，打算高考完了认真学学。

原因无他，学姐开开心心去上985，却在返乡时泪流不止，转而报了各种各样的兴趣班。

从老师口中得知，原来是与同学间的差距有些大，普通话容易让人发笑，也无一技之长，为人憨厚老实，甚至于有些怯弱。

自己和旁人的落落大方做了比较，自然有些自卑。好在意志坚定，这不，赶在假期奋起直追呢。

扶遗还没能去心仪的大学，却也苦中作乐，时不时同妹妹调侃自己

“这是生了个富贵病。”

又觉得现下倒是便宜了自己，既然重活累活不能做，闲暇正好能爬爬小山，或是翻书弹弹吉他。

——只不过最简单的爬格子都学了好久。

扶遗透亮的眸子透过指尖，仿佛在看窗外的阳光，实际却盯着微微弯曲的食指，以及带着肿胀的小指，傻愣愣地呆了片刻，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好快，只是不过短短两年时间，手就因为冻疮变形了。”

吃过晚饭，扶遗上网查了查。

为了保护自身不再受伤害，身体会在生过冻疮的地方囤积多余的脂肪，想要恢复原状，只能抽脂。

“可那个手术很严格的，可不敢做。”

扶遗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继续在论坛里闲逛。

她休学还没到家时便找了不少有关肺结核的帖子研究，这才惊讶地发现得这病的人那么多。

有人咯血，有人肺被结核杆菌吃了一半，也有人因为家人不重视而不幸去世。

更是有生在不同部位的结核病，甚是难查，这极少部分人，兴许到死也不知道原因。

刚开始她怕得不行，夜里都睡不好觉。

年轻的生命必然会为自己的寿命长短而担忧，何况生死关头也鲜少有人不恐惧。

还好每个病友都期盼着自己能早早吃完药，早日痊愈，扶遗也不例外。

因而现在心态也好了许多，逐渐能够客观地看待及肺结核这个病。

别人怎么看待，倒是管不了。

再者，除去生病的恐慌，论坛里还有许许多多乐观坚强的病友，相互鼓励，相互监督，也为每一个痊愈的病友欢呼。

还有小部分人会在痊愈之后爬雪山，对于肺结核患者来说，去高海拔不可谓不是一种挑战。

“愿天下无核。”扶遗喃喃地念着病友登山照上的横幅。

……

初二那年的夏季，扶遗拿了一张宣传册子回住处。

“你拿的什么？”

“宣传册，你要看看吗小姑？”

“噢，肺结核，我也在吃这个药。”说罢从抽屉里拿出来利福平和异烟肼。

扶遗心惊，感觉到身体那一瞬间的僵硬。

到底是压下来难看的脸色。彼时扶遗身体健壮，暂时没有任何不适。

和家里人沟通过后，也只说爷爷奶奶都有，不必多在意。

扶遗回过神，抬起手将自己心爱的文竹盆景砸了个稀巴烂，靠着床边哭了起来。

当年爷爷只说胸痛，查不到原因。

哪里是什么胸痛，又哪里是查不到原因。

分明是为了不连累自己的小儿子。

分家后，爷爷一定要跟着小叔家过，如此才可以在百年后将财产悉数给疼爱的小儿子。

按这边的习俗，大伯和爸爸只需要尽到给赡养费的义务，但为了治病爸爸还是出了大头，是数以十万计的钱。

原本没什么异议，可如今这笔钱爷爷有没有用来治病，或是用来补贴小叔了，不好说。

当时老人家除了说胸痛，什么手术也没做，也只让小姑跟在身边照顾。

扶遗猜得八九不离十。

所以到底为什么有传染病还要瞒着我们这一家，这是多毒辣的心，扶遗万般不解，百般折磨。

“为什么我们这一大家总要和自己人过不去？”

“为什么如此狠毒？”

扶遗嚎啕大哭，不甘心自己的命运就这样被无知改得面目全非。

是自己太蠢，不懂得顾惜自己。

可，她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