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终入宫墙(1/1)
“快!快快!皇上来探望舅舅了!”
王莽循声而望,发现竟是自己正念着的淳于长匆匆而来。
一进屋惊喜地瞧见王凤竟难得清醒地靠于床头,满头大汗的他更是激动地高舞着双手。
“皇上来了?”
王凤心头一喜,更激出了仅余不多的生机潜力,努力地尝试,欲要起身迎驾。
怎奈是一阵头晕目眩,险些便要跌落下床。幸好是王莽眼疾手快扶了住,又与随后赶至的淳于长一道将他重新扶躺在床边。
自知无力,他无奈放弃了起身的打算。
“皇上驾到!”
屋外,太监那尖而哑的嗓子声响起,刚扶正王凤的王莽与淳于长也无法顾及其它,二人直接便匆匆退到了床旁,低头跪地。
随声而入的刘骜一进门便一眼瞧见了躺在床旁那个苍枯到他快认不出来的舅舅,望着他的日薄西山之相,想起他为自己的操劳,也是一时生出了恻隐之心。
恻隐之心一生,他倒是出于真心地紧了几步来到了王凤的床旁,扶住了对方那努力抬起的巍巍颤颤的手,由心地问了句:“啊,大司马可还安好?”
“皇上,真的是皇上来看老臣了。”王凤哆嗦着嘴皮子:“臣病体沉重,恐不久于世,实在无力行君臣之礼,还望陛下恕罪!”
那双曾经也是骨壮肉实的手,此时竟是枯瘦如柴。
拉着王凤的手,再望望眼前灰黯的脸色,哆颤的嘴,刘骜一时忍不住地有些哽咽。
他放下了皇帝架子,连称呼也变了:“舅父身体一向硬朗,岁首祭祀之时还是体健声洪,这才数月未见,不想竟憔悴至此。”
深知自己油尽灯枯的王凤现在可真没心思与皇帝绕太多弯绕,他喘了喘,蓄了些气,直言:“花无百日红,人必有一终。这人世间生老病死,循环往复是再平常不过的,陛下无须避讳。老臣自知已是风中残烛,随时尽熄,这次是真再无力替陛下分忧。陛下还是以国事为重,何苦来此为老臣费心。”
这...
刘骜原本哪有心思关心王凤病情,还不是政务堆积,百官催他催得紧了。
无奈过来这一探,他也确定王凤是活不久了,但他总不能上来便开口说:舅啊,你活不久了,我过来跟你商量下你的位置让谁坐?
好在王凤既已看开,自言时日无多,他自然也就没了避讳,在又是安慰了几句后便吞吞吐吐着问起了他对于大司马、大将军之位的安排。
老而成精的王凤自然不肯直接回答,为了表忠心,证明王家没有把持朝政一家独大的野心,闻言直接便将皮球踢还给了刘骜,只道皇上定是已有定数,自然该由皇上做主。
不是刘骜不想自己做主,实在是无从做主啊。要问他后宫中哪个妃子什么性子有什么特长,甚至是哪个宫女如何如何,那他是门儿清。
但要问他哪个官员如何如何?适应做什么?是忠是奸?
呵,那真是一问三不知。
他是贪玩贪享受,但他也不傻。对于大司马之位,只要肯尽心,能力倒在其次,关键在于忠奸。他也知道,自己万一用错了奸人会给自己招来什么样的麻烦。
思来想去,他能想到的还只能是自家人,好在自己的舅舅多,就是不知道哪个更中用些?
二人一番互相推让之后,看着王凤的精神愈加萎靡,刘骜自然是最先沉不住心思,心中一急便干脆点了名:“若叫平阿侯接任大司马之位,舅父觉得如何?”
平阿侯,那便是王凤的三弟,王谭。
因其二弟王曼(王莽父亲)已故,王凤一死便是他的辈份最大,这便是刘骜推出王谭的原因。
令刘骜意想不到的是,王凤闻言竟是毫无犹豫地便否决了,更是一口气否了自己的所有亲兄弟:“不,任人以贤。他虽是我的亲兄弟,却难胜任。陛下也清楚,臣的那些个亲兄弟一个个地骄奢无度,实无法给百官做表率。”
这回倒真不是王凤客气,他的那些个兄弟虽然在上次敲打之后安份了些,但依旧难令其放心,他可不想让王家毁在他们手上。
在刘骜的再三追问下,他最终将自己的堂兄弟王音推了出来。
自从上次风波过后,王音也被王凤重视了起来,这两三年他也费了些心思考察,发现王音做事还是上心求进的。
更重要的是王音虽然在近两三年官位连升,却是一点也没涨出不该有的骄奢风气,不论是履历还是品行及现在的职位,他确实最有资格顺理地接过大司马之位。
在三言两语间便敲定了王音大司马之位后,王凤望了一眼依旧跪在一旁的王莽,强提着精神对着床旁的刘骜轻声颤语:“其实大司马之职,位高责重,老臣本不欲多嘴的,想不到最终还是...唉~此番盼得皇上驾临,老臣本是另有一件私心想央求陛下的,这下倒不好意思再开口了。”
定了大司马人选,心情正好的刘骜那是不加思索地追问:“大司马有何请求但讲无妨。”
在王莽的期盼之下,王凤终于是将巍颤的一只手努力地轻抬,朝着他的方向一指:“陛下,老臣身旁有个本家的青年才俊,出于私心,这些年一直留在身旁帮忙打理事务,多有历练。如今弥留之际,想托于陛下堪用。”
顺着王凤所指,刘骜这才注意到床旁不远处跪伏着身子的二人原来不是王家的奴隶下人。
‘淳于长?另一个又是谁?’
刘骜望了一眼,二人虽是伏着身子,他却也一眼认出了进宫任职近三年的黄门郎淳于长,至于身旁另一个却是陌生。
“这位是?”
王莽日夜不分地照顾着王凤,在真心之外便是等的这一刻。
闻听刘骜发问,他忙行了一礼,抬起头给对方瞧了一眼,应声:“草民王莽,表字巨君。”
无爵无官,王莽只能自称草民。
“哦,是你呀!”刘骜闻言,一手依旧轻握着王凤的一只手,以另一只手轻拍了拍额头,又连忙平伸而出,示意二人起身后,一口应承:“巨君当年离开宫院后,朕忙于一系列事务,一时忘了过问。巨君确实是个良材,这些年时有念起,却一直留印象于那些年的稚子之忆,倒是没成想也长这么大了。这个舅父放心,我知巨君之才,即使舅父不提,我也早晚是要寻他入宫一展抱负的。”
忍不住地想起王莽身为太子陪读的那些年,他替自己遮掩过的许多糗事,他更是一时没忍住地露出了些许嬉颜。
一切水到渠成,王凤在高兴之余仍不忘尽着最后一点余力,提着胸中一口余气夸赞:“是啊,巨君从小知礼好学,那年出了宫后便自主拜在了长安名儒陈参老先生门下,不仅体魄长成,学识更是上了一大台阶,真正后起之秀。我们这些个老一辈的肯定是无法长久陪着陛下的,也只有像他这样的青年才俊才能在未来为陛下尽上一份力。”
见王凤如此推崇,细想也是。
上辈的老去之后还有谁能帮自己?当年身为太子时这小子便如此聪明贴心,保不准以后真还要他继续替自己扛事。
刘骜笑了笑,轻轻放下了王凤的手,几步过去拍了拍王莽的肩膀,竟是朝他露出了如以前那般没正经的笑:“哈哈,巨君当年的才智我至今犹未能忘。趁着朕和舅父都在,你想在朝廷中任个什么官职但言无妨,这立刻便能定下来。”
说是这么说,不论前世从电视或中看到的剧情,还是这世听闻,他也知道爬得快摔得狠。何况自己没有任何作为,一进去便是高位,免不了有人眼红心不服。再加上王凤已逝,没人保自己,而自己一开口便要高位,更显自己浮躁不可靠。
不说其它人,就自己身旁站着的淳于长,同样是走关系进去的,一进去不也是依着大汉取仕的惯例,从黄门郎官做起。甚至两年多了还依旧只是个黄门郎。
早有思虑过的王莽自然是谦虚地自请先当个黄门郎官,以作历练。
又是闲聊片刻后,刘骜此行目的已达成,见王凤精神愈糜,他便很适时宜地离去了。
这一趟,前后不过是盏茶多些的功夫,定下了王音的大司马之位,许下了王莽的黄门郎官之职,心情大好的刘骜顺手将看着顺眼的淳于长由黄门郎提升为校尉,负责禁宫守卫的领班,秩比二千石。
自此,王莽终于是有幸踏入了宫门。
(注:1、黄门郎,又称黄门侍郎。秩六百石,掌侍从皇帝,传达诏命。2、在西汉时期这个职位除了护卫宫殿外,主要负责的就是替当朝的帝王传递相应的消息,下达旨意,偶尔还会做一些文书上的工作甚至打打杂。虽然事情较为琐碎,而且官职并不算高,但却是能够直接接近帝王的近臣,因此,这个职位也是很容易能博得帝王赏识与信任的紧俏职位。3、汉以石数为官员官品与俸禄的名称,石就表示年俸若干石谷粟。六百石的官员月俸70斛,汉代一斛约为现今60斤,不同时期略有起伏。至于俸碌发放,有时是粮,有时按比例转换成钱财,有时是有钱亦有粮。更具体的官职俸制,有兴趣的可以自己详查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