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双人成行（1/1）

昏暗的灯光中，是这个小屋十几年来未曾有过的温暖。

狼吞虎咽的小孩，和看着他狼吞虎咽的老头。

这孩子长得真好看，老迪尔头一次生出了这样的想法，这孩子的出现打破了小屋的平静，同样也打开了迪尔的心。

在这之前，他也见过无数个这样灰扑扑小孩，可没有一个，也从来没有一个能像他一样，看上去这么干净，这么清澈。

迪尔养过小孩。

三岁的时候死于变异组织扩散，他本是那么可爱，那么有活力。

这该死的世道。

一次次给人希望，又一次次将它破灭掉。

“嘿，孩子，你从哪来？”迪尔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保持温柔，这孩子像是受伤的小兽，对外界的一切保持着警惕。

小孩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手中还捧着一块焦糊的的烤肉排，看样子迪尔的手艺并不精湛。

“洛…咕噜…洛。”吞咽着坚硬的肉排，这个叫洛的孩子重复着自己的名字，看样子这是他仅会的语言。

“呼”，迪尔叹了口气，看着他布满伤痕的身体，只是无奈地看着。

洛仍在狼吞虎咽，看样子他并不在意焦糊的口感，吃的十分香甜，只是无意间拉扯到身上的伤口时，才会疼得眉头一皱，可那并不妨碍进食。

“那么，我同意你暂时待在这里了。”迪尔看了看那满是油污的脸蛋，明亮的眸子宛若星辰，深邃又带着神韵。

这孩子，大概是个纯血吧。

迪尔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小包，取出里面的烟丝，熟练地裹了支烟。

火柴划过，火焰伴随着燃烧的味道亮起。

这平常的举动却吓得小家伙身体一缩，身体紧靠在了椅子上面，不住地颤抖。

迪尔被这一幕惊到了，赶紧熄灭了火柴，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安抚洛的情绪。

洛没有反击，也没有逃跑，只是不住地颤抖，任由眼前的男人抚摸着自己脏兮兮的头发，来自同类的温暖借由手心传递过来，一股暖流传递到全身，他不禁打了个寒颤，颤抖渐止，任由迪尔抚摸。

迪尔看着眼前的孩子，眼神中充满着温柔，这是在这乱世中的几十年里积压的温存。

人性本就是温柔的，只不过他面对的是这个残酷的世界。

他是四阶操控系异能者，通过精神的操控，可以制作出武器部件和各式弹药，同样带着图纸的零件他也可以制作。

由于精细的操控和强横的精神力，操控系也可以胜任医生的工作。

此时，在精神力的操控下，精纯的能量借由手心缓缓地传导进洛的身体。

这一举动让小家伙发出了满足的哼哼声，同样，满身的伤痕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丝丝缕缕的肉芽生长，填补着伤口的裂痕。

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很久，约莫十分钟左右迪尔便感觉到了体力见底，体力和精神力的双重消耗让这个年过五十的老头有些不好受。

迪尔慢慢收回那只粗糙的大手，他可不想再吓到这个小家伙。

随即他在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嘿，小子，哦不，洛先生，老迪尔现在要出去休息一会儿，请继续享用你的晚餐吧。”迪尔尽可能地表达着自己的友善，可他自己并不知道这有多么滑稽。

在洛的注视下，迪尔脚步虚浮地走出门外，另一只手上还掐着一个略显潮湿的烟卷。

“他娘的，这世界真他娘魔幻。”迪尔骂了一句，烟卷慢慢飘浮起来，在空中散发出阵阵水汽。

很快，烟卷就变得干燥，迪尔并不想浪费这来之不易的奢侈品，毕竟在这个世道，只有很少的地方可以产出烟草，但人们可以用五花八门的方式搞到酒精。

火柴再次划过，火焰如同花朵，绽放在漆黑的夜空下。

迪尔熟练地点燃了烟卷，猛吸一口，眼神向着远方的荒野望去。

在探照灯的照射下，一行人满载而归，明天聚居地的市场中又会增添新的商品，今夜的酒吧里又会多出几个肆意放纵的人。

明天？鬼知道还有没有他娘的明天。

思绪翻涌，过去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不断回现在迪尔的眼前。

灾难爆发，美满的家庭破灭，幸运地获得进化点，收养第一个孩子，一次又一次在死亡的边缘走过，一次又一次艰难地活下来，这一生，估计很快就能结束了吧。

在辐射的影响下，所有生物的寿命都在缩减，异能者也不例外。

只是想到那个孩子临终前无助的眼神，迪尔至今仍是无法释怀。

或许，那个时候足够强大，或许能够攒齐手术的钱，或许，去他娘的或许。

能够活到今天，依然能呼吸着这带着辐射的恶臭空气，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相比那些躺在街上，和躲在废墟里的流民，这已经是何等体面的结局了。

一滴泪划过迪尔那布满沟壑的老脸，或许，很快就可以去陪他们了吧，亲人、朋友、还有那个在无助中死去的孩子。

灼烧感从指缝传来，一支烟即将燃尽，扔掉残存的烟蒂，火光在地上弹跳最终熄灭，燃尽了自己最后的生命。

迪尔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很快地控制住了情绪，在客人面前怎么能失态呢？

是啊，在客人面前怎么能失态呢。

呵，可悲的自尊。

再次打开门，洛已经吃完了那块坚硬的不知从什么生物身上割下的肉排。小小的身子依旧蜷缩在椅子上，正舔舐着逐渐愈合的伤口，如同一只小兽。

迪尔再次打量了一下这个如同天降的孩子。

脏乱的头发很久没有修剪过了，不知道从哪搞来的布条遮挡着稚嫩的肌肤，美丽的眼睛里依然带着戒备，好在比起刚刚已经减轻了许多敌意。身上的伤痕不像是被什么生物撕咬出来的，反倒像是在逃窜的过程中被划破一般，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创面。

他并不像是混迹荒野的流民，反倒是很像被某个贵族遗弃的少爷，因为太干净了，迪尔在这个世道活了这么多年，在乱世之后这么干净的孩子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没有任何变异组织，甚至身体里也没有什么暗伤，这是一个纯血人类！

纯血，没有被辐射和变异污染过的基因，干净的基因让他们在解开基因锁后拥有比流民们更多的优势和发展空间，按照经验，纯血的人类在成年后不出意外可以发展到五阶，在任何势力五阶都是强横的战力。

或许，他会成为一个军官，一个机械师，一个厉害的医生……

迪尔设想了很多职业，仿佛面前这个孩子已经长大，体面的在自己的坟墓前献花，留一支烟，或者一瓶好酒。

“那么，现在咱俩是一家人了？”迪尔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至少已经没那么狰狞了。

洛看向迪尔，闪烁的眼中多了几分信任。

或许，很快他们就能接受彼此了吧。

乱世、老头和小孩，双人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