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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余波未息(1/1)

海澄县,海道衙门,林悟贤在此等候了一夜。

直到接近拂晓,才有脚步声缓缓接近。

林悟贤抬眼,看见还未脱战甲的季金已是快步进入前厅,手上还捧着一个小匣子。

正门背着光,林悟贤如此敏锐的人也未发现,此时的季金黑着脸,脸上全无笑意,而林悟贤则是伸了个懒腰,问道:

“已剿灭倭寇了?这匣中,可是贼首的首级?”

季金语气毫无波澜,但这股异于平常的平淡,反倒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说:

“属下虽未讨死贼首,可也替海道大人解一心病。”

林悟贤眉毛微抬,略带好奇地问:

“噢?那本官先行谢过季游击,敢问是何心病?”

“之前刘巡抚曾委任海道大人调查潜藏于军中的内奸,如今末将已经查明内奸身份,将其首级带来献予海道大人。”

林悟贤闻言一滞,不待他搭话,季金先一步将匣子“哐”的一声重重放在林悟贤面前案上,顺手揭开匣盖。

匣中盛放着的,正是陈汝园首级。

林悟贤:!!!!

很显然,这个突如其来的事件有点令林悟贤手足无措,可老狐狸毕竟是老狐狸,面上毫无破绽,保持着一如往常那副沉稳有余的状态,一手盖上匣子,冷言道:

“你说陈千总是倭寇内奸,可有证据?若是没有真凭实据便擅杀官将,那是满门抄斩的死罪。”

季金却是完全不怵,更是一步抢到林悟贤面前,质问道:

“我奉命率兵援助被倭寇袭击的李知县,可这陈汝园不听指挥,不仅不进攻倭寇,反而与倭寇夹击李知县船队,他口中说是海道大人您的授意,不知可有此事?”

林悟贤装出略作吃惊的模样,随即眼神避开,大手拍案骂道:

“陈汝园这厮满口胡言,我曾几何时下过如此命令?就连季游击你出击的命令都是本官下令的,若本官要害李知县,何苦派你支援,任由那倭寇攻击即可,季游击切莫说这诛心之言!”

季金也不是初入官场的小白菜,自然不会因为一两句话就打消自己心中的疑虑。

陈汝园的抗命很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筹谋已久的计划,目的就是置李旦于死地,说实话,此前那种情形下,若不是那九艘西洋帆船的炮击援护,以及对面倭寇主力临阵倒戈,李旦绝对是十死无生。

若李旦死了,最受益者,自然是林悟贤。

只是如今陈汝园被李旦所杀,万事皆死无对证,季金虽然心中依旧抱着强烈的怀疑,可也只能接受林悟贤这个答案。

“那便如此吧,不过末将还是奉劝海道大人早做准备,恐怕过不了多久,李知县便会来与海道大人对峙了。”

“什么!?”这话居然连林悟贤都没有绷住,陡然声音提高,人更是直接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但很快他意识到不妥,随即又收敛惊讶的神色。

此时的林悟贤是真的无法理解了。

怎么李旦还活着?

起初他还以为只是陈汝园违反军命被季金斩首,可李旦这个肉中刺还是解决掉了,若是如此,陈汝园死便死罢。

可此时季金却是说李旦没死。

这怎么可能呢,按理说他的计划应该天衣无缝,陈汝园也不该废物到这个份上。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无论是人数还是船数,双方都差距悬殊,更何况李旦还是腹背受敌才对。

越想,林悟贤越是后怕。

季金看在眼里,遂是补充道:

“海道大人恐怕还不知道吧,那叫松浦宗尚的倭寇临阵起义,不仅截杀了其余倭寇,还助李知县击败了陈汝园。”

什么!

林悟贤此时如遭晴天霹雳,紧接着,心中郁火陡然上脑,一口气没喘匀,双腿失力跌坐回椅子上,当即开口大呼:

“这种倭寇!如何可信!传我命令,直接擒杀即可!”

季金却是笑笑回道:“这末将可管不了,此事已由刘巡抚接手,若是海道大人有异议,直接去找刘巡抚说吧。”

又是刘尧诲,这不要脸的老狐狸为了与自己作对,居然连倭奴都收买,简直无耻!

林悟贤心里暗骂刘尧诲,更是诅咒松浦宗尚千遍不止:

“好胆的秃贼,之前在我面前如狗般乞怜,现在不知吃了谁家的熊心豹子胆,居然背叛我,我必杀之!!”

谁给的?那还用问。

林悟贤脑子里很快蹦出了两个字。

李旦!

可是林悟贤不理解,自己对待松浦宗尚如此信任,为何这倭奴要暗通李旦背叛自己。

李旦究竟许了他什么好处?他又是什么时候与李旦勾结在一起?

这些林悟贤都不得而知,不过猛地一瞬间,他反应过来,即使如此,他也还未黔驴技穷。

就算松浦宗尚投靠了李旦,那也没用,毕竟松浦宗尚是倭奴,没人会因为倭奴的证言而治自己大臣的罪过,更何况是在漳州坐镇八年,杀倭无数的林悟贤。

相反,林悟贤反倒可以借此反咬一口李旦通倭,虽然他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实质效果,但如今的朝廷政治便是这样,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时候,通常中枢都是和稀泥,只要结果是好的,那就皆大欢喜。

林悟贤心中通透,此时他绝不能保守,必须主动出击,而且不止如此,他还要再加一码。

随即,林悟贤叫住准备离开的季金,问道:

“此战李知县虽然未死,恐怕死伤也颇为惨重吧?”

季金点头答道:“那是自然,李知县身陷绝境,能活下来已是奇迹,伤亡自然不小,他所属船队小船几乎全灭,大船一艘被拍竿击沉,另有三艘被焚毁。”

如此说来李旦的船队是折损大半!

林悟贤心中顿时一喜。

虽然李旦没死,他战略的一环没有达成,但至少退一步说,他的另一个战略目的达到了。

李旦此次可是去松江买生丝的,船队被毁说明生丝也没了。

眼看马上就是六月下旬,再过不久大帆船就要陆续离港,李旦交不出丝绸必然会违约,届时番商上门讨债,朝廷的脸面可是都要被他李旦丢光了。

如今的大明朝廷对待外邦,可都是脸面大于一切,什么都能掉,唯独面子不能掉,李旦若是犯下如此丑闻,只要自己一弹劾,必然是丢官罢职。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锤,光自己一个人弹劾那多没劲,多联合几人一起上书,这才能显示此事的重要性。

于是在季金走后,林悟贤立即召集漳州府同知林懋松与市舶司副提举来海道衙门议事,此次他是要一招制敌,一锤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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