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十三不亲(1/1)
十月农忙时节,父母亲没有回家收稻子。暑假盖楼房时他们已经回来过一次,许是不能再请假了。我只希望远方的亲人不要太忙,保重身体。
秋收农事,我和哥哥自然要承担起来了。穷家孩子是小大人,得早当家。一辆架子车,满载着颗粒饱满的稻穗,姥姥前头拉着,我和哥哥左右推扶。
在田野上,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情。驮着稻子的架子车陷进了田边道路上的引水沟里,一时间无法寸进。姥姥直起腰,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这时,祖父远远地朝这边张望了一下,又埋头继续收割自家的稻子了。
姥姥看到祖父这一番作态,气不打一处来,埋怨祖父的不厚道。最终,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架子车离开那处洼地。现在想来,也许是因为当时祖父老眼昏花,没看清我们的困难才未施以援手的。
姥姥对祖母也有意见。一次,三叔家的两个妹妹,大娟和小娟,在我面前炫耀祖母给她们每人一块钱。我心道不公平,也去找祖母要了,不想祖母却生硬地回应我:“问你姥姥要去!”
我把祖母偏心这事儿告诉姥姥,姥姥什么也没说,给了我和哥哥各两块钱。我能够看出来,脸色铁青的姥姥是生祖母的气了。
这两件事情发生后,姥姥基本和祖父母没话说了,偶尔还会当着我和哥哥的面说几句他们的刻薄。
姥姥喜欢听歌,只喜欢听一首歌。那首歌叫《十三不亲》,听着较为伤感,唱尽了现实的人情冷暖。我那时还不知道,这首歌的现实就是姥姥的现实。
《十三不亲》当年盛传一时,电视里只要播放这首歌,我和哥哥就立刻呼唤姥姥来听,这是姥姥再三嘱咐我们的事情。姥姥会放下手头上的任何活计,静默地聆听这一首歌。
喜欢什么歌,至少会哼那么一两句吧。姥姥那样痴迷《十三不亲》,我却不曾听她唱过。记忆里,姥姥从不唱歌。
十一月,天气转凉。傍晚时分,我们家达成共识,就吃芋头稀饭。哥哥正在灶台后的锅洞前添柴烧火。姥姥正在拌猪食,猪圈里的猪猡早就哼哼喊饿了。我闲着没事干,在天台上遥望天空中的一颗星星。
“天没黑,这颗星怎么就先跑出来了呢?”我喃喃道,没有问姥姥,哪怕她可能知道答案。
我喜欢脑海里充满疑惑的感觉,如果这疑惑能在往后被自己无意间解开,那感觉想必是极好的。不懂却不问,把一个个问号留给未来,那时自己再把感叹号还给从前,期间自然有遗忘,才更显记得的东西宝贵。
抱着饭碗看电视的时候,从公路上吹来的风,经由卧室,吹到堂屋,让我缩了缩脖子。我不禁怀念老屋了,它还长在那片池塘边,大门只是上了一把锁,便隔断了过去。
我去看望过老屋一次,没想起来问姥姥要钥匙。木门上的春联像一件破旧不堪的衣裳,严重掉色,还破掉一截。它曾那么红火,比朝霞和夕阳还要鲜艳啊。
透过门缝,我望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几月不见,小院杂草丛生,很多草长得比我还高了!我转而去看卧室,站在窗棂前,里面是看不清的一团漆黑。我没有说话,它也沉默不语,那是我无法理解的死寂与陌生。
我意兴阑珊地走在公路上,路两边的白杨不复盛夏的浓绿,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了。呜呜的大风呼啸而过,就只是呜咽一般,再得不到“哗啦啦”的夹道欢迎。
远方的亲人仍未回归。我在被窝里想着想着便哭了,哭着哭着便睡着了。这一年,刘德华唱了一首《男人哭吧不是罪》。我才九岁,可以藏着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