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我梦非梦（1/1）

中考的淡淡烟味从我的鼻尖一溜而过，暑假过后，时间在北温带的九月再次开始。此时，我还不甚清楚自己为之庆幸的高中坐落何处。只知道，曾在四月的日历上写过的几个于我奢侈的字——六安二中——再不是梦想。

从市郊的汽车西站下车后，出站等公交车，二中在市中心。第一次乘公交，是好不容易挤上去的，没有空位。乘客很多，我像一个落魄的皇帝，手里紧紧地攥着十元钱，心想应该够车费了吧，便只等着要钱的人来。可直到下车了也没个人来收钱，我才晓得此间道理，遂自嘲了一番。

那一天，我从一个偏僻的华祖村求学而来。我曾幻想过很多次冲出了华祖村的包围，而当那一刻真正来临，我反而患得患失了。

开学报名那天，整片天地都是昏昏沉沉的，地上家长和学生熙熙攘攘，我皱着眉头望着这一切。置身于人山人海之中，记忆深处只有一幢沧桑的钟楼兀自竖在那儿，高过所有建筑。

报名排队时，城市的灰色的天落起了濛濛细雨，带着凉意。我穿着一件火红色的廉价T恤，看着它被一点点浸湿，担心它会掉色。在长长的队伍中，我喃喃回答自己：初秋了。

寻到宿舍，已有人入住了。约三十平米的单间，四张床，上下两层共八个床位，蛮拥挤的。当一位胖胖的哥们热情地向我的父亲打了一个叫做"叔叔"的招呼时，我突然意识到父亲大人是如此真切的随我来的。我一时觉得羞愧难当，便作一个劲地东张西望。

进门右手边是一个公用的高大橱柜，正好八个空格。房中间摆放着两张拼合起来的长条书桌，两侧各有四个未上锁的抽屉。偌大的一个玻璃窗镶嵌在进门时便可正眼望到的洁白的墙壁上，窗外，那幢孤独的钟楼在翘首仰望着苍茫无望的天空。室内，天花板上的光源让这人间一隅灯火通明。

我选择进门后右手边的第一个尚是空着的上铺。如果面向钟楼假寐的话，我就可以背靠橱柜，当真是惬意啊。父亲大人为我铺好了床，便邀请那位胖胖的李德志一起吃个晚饭。

六安二中大门前有条长达百米的龙穴巷，取“藏龙卧虎”之义。我们在龙穴巷一家高档饭店解决了温饱问题。很丰盛的晚餐，我们没有吃完，遂打包带回宿舍。

那家门前站有一棵佝偻的梧桐树的饭店，我和李德志在之后的高中三年里再也没去过。要说原因嘛，自是学生党囊中羞涩呗。

傍晚，城市宽敞的街道两边华灯初上。父亲大人为赶西站回家的最后一趟车不得不走了，那个男人留给我的，是渐行渐远的，越发模糊而不能磨灭的背影。背影这个词被赋予的厚重意义，最早见于朱自清先生的散文，当此时，我深有体会。

身旁的秋风吹着眼中的梧叶，婆娑声起，彼时的我还未读过那句诗——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也。可是我依然可以看到，眼前父亲大人一句也不说的深沉的期望，及我身后暂无力尽孝道的长长的惆怅。

龙穴巷道中，我望着高耸入云的钟楼，暗暗下定决心，要学有所成。有父望子成龙，儿当寸草报春。

陌生而新奇的黑暗，极为纯粹，终垂直地降落地面。秉承农民省电早睡的习惯，我没有和室友们多作聊侃，便缓缓闭上了疲倦的眼皮。脑中最后的一缕思绪飘向窗外二中的夜空，诉说着：一切方始，高中，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