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她的名字(1/1)
闷雷声持续到天亮才结束,整片水域被犁了无数遍,棺材全都炸得稀碎。
杜蔓枝要了供桌和贡品,狠狠地跟神灵告了一状,再借那四座雷尊像引来这场雷霆浩劫。
这就是她送的饯别礼。
你馋我身子,我找阴差抓你。
不止抓你,我还当面毁了你家鱼塘。
女鬼走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杜蔓枝不清楚,反正她是挺快乐的。
瓜分了元宝堆的阴差也很快乐。
小鬼王级别的大家伙一出世就被抓个现行,回去论功行赏的时候,他们会更高兴。
度过了女鬼这一关,还有一道劫。
她要答出女鬼的名字,再看白婆婆会说什么。
丹朱带来了水牢的死亡名单,他们三个带出去的灯笼早就被水浇湿了,别人倒是带了火把,就怕火星子落下来把死亡名册烧出窟窿。
杜蔓枝把小册子护在身前,快步回到婚房。
龙凤花烛还有一个手掌高。
丹朱跟在后面匆匆进门,杜蔓枝不太熟练地点起灯,抬眼望见她,露出笑脸。
“丹朱姑娘快坐下歇歇,你今晚来回奔波,辛苦了。”
丹朱确实累坏了,爽朗地席地而坐,不像之前那么冷淡戒备。
“夫人真是给了我好大的惊喜。”
杜蔓枝能感觉到丹朱这么说话不是阴阳怪气,因为共同经历过怪事,她们关系亲近了一点。
尽管没有亲眼看见,但是有赵铁作证,丹朱也开始对她表现出友好。
杜蔓枝开了个玩笑。
“唉,我也想低调做人,可惜啊,是金子在哪儿都发光,你看看,连鬼都馋我身子,不展示一下实力看来是不行了。”
“……”
丹朱没见过像她这么说话的人。
不害臊,人也挺有意思。
杜蔓枝占了屋里最亮堂的位置专心看名册。
册子是从后往前记的,清楚地罗列了死者的姓名籍贯、性别、所犯何事、熬刑记录、死亡日期等。
她看了两页就直接翻到最后,却发现……
“只记了这十年间的?前面的呢?”
杜蔓枝有点急了。
她需要那个女鬼的名字。
那东西至少有一百二十年功力,吃亏在被养尸地束缚着,好不容易到点了,才获得自由就被一群阴差围着揍,想不输都难。
养尸地里待一年,修为等于外面十年。
换句话说,女鬼的死亡时间至少在十二年前。
册子里没有她的名字。
之所以不直接问那女鬼,因为女鬼图她身体没得到,还被阴差带走,一定对她心怀憎恨,不会说真话。
那边阴差拿了女鬼下去,总要走个流程,费点工夫才能撬开嘴。等他们递答案来,她早凉了。
手册上找不到,她只能去问阳间的知情人。
突然一道沙哑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捞尸匠效力于西厂,此前这是东厂的驻地,自然没有记载。你想知道什么,我或许可以解答。”
杜蔓枝惊讶地站起来。
顺着云纹皂靴向上看,灯烛照耀下,先是那人锦袍上的刺绣闪了她的眼,之后才注意到他白璧无瑕的面孔。
好家伙,素颜比化过妆的男明星都能打。
杜蔓枝愣了一下,余光扫到丹朱迅速爬起来行礼,试探着问:“九千岁?”
那人微微颔首,在她旁边落座。
中间仅隔着一只小案几,他身上的檀香味丝丝缕缕地飘向她。
杜蔓枝少有跟活人坐得这么近的经验,有点不适应,往后缩了半个身位,目光落到水牢死亡名册,又落到那柄团扇……
忙活了一晚上,离答案这么近的时候功亏一篑,让她怎么甘心?这么想着,就不跟他扭捏了。
“我想知道,铁棺里那具女尸,生前叫什么名字?”
这话问得突兀。
然而九千岁何许人也,他的情报机构都开到敌国去了,今夜的事情发生在他老巢,他知道每个细节。
否则仅凭丹朱的面子,不可能把她叮嘱的事办得又快又好。
果然,对方从容地接道:“你想知道她哪个名字?”
杜蔓枝又愣了:“有几个?”
九千岁笑笑,自斟一杯热茶吹了吹,娓娓道来。
“那女子是前朝宗室,我朝开国之君对她的长辈加以优待,她也是从小锦衣玉食当个主子养大的,没料到后来拧了性子,竟然妄想复国。
“为此,她不惜杀了懦弱的嫡亲兄长,扮作他的样子去谋反。
“这时,她叫陈循。
“陈循失败被捕,东厂的人率先发现她是女儿身,东厂提督被她迷惑,帮她瞒天过海,用一具死尸充作陈循。而她,成了提督的侍妾。
“这时,她叫婉月。
“她出身高贵,容貌端丽,腹有诗书又温驯讨巧,侍奉了四个月,提督夫人暴病而死,她成了新夫人,后来还入宫做了皇子的乳母。”
听到这里,杜蔓枝发现了不对劲:“她生孩子了?”
东厂提督是九千岁的手下败将。
十年前,东厂还没被西厂吞并呢,那个提督也是太监,怎么能让那女人怀孕?婉月去宫里当乳母,她哪来的母乳?
九千岁抿了一口茶:“红杏出墙。”
“……”
精彩。
总而言之,那个女鬼生前很会搞事。
先是前朝贵女,再是叛军首领,侍妾,提督夫人……她不止拿捏了东厂提督,还勾搭了当时的锦衣卫首领和闲散王爷。
最牛逼的是,她化名如月,跟酒醉的皇帝躺了一夜,被皇帝当成今生难得的知己。
就在她差点当上宠妃的时候,东窗事发。
几个男人的修罗场落到她身上,她把水牢里所有刑罚熬了一轮,还亲眼看见自己那个父不详的儿子被凌迟……死的时候怨气冲天。
她死后怪事频发,那些男人怕了。
“他们请到清凉观传人,商议的结果是布阵困住厉鬼。我不知那道人怎么布的阵,只查到水牢一夜之间少了十几个死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九千岁总结:“想必是个邪阵。”
杜蔓枝沉默了。
铁棺里锁的是那个女人,周围的木棺共计十三口,对应着水牢里少的死囚,也就是上岸攻击她和赵铁的那些腐尸。
除了这些,黑无常还数过几十个伥鬼,大概是死在水牢里然后被女鬼拘魂的倒霉蛋。
什么邪门歪道,困是困住了,可是硬生生搭了个养尸地啊。
如果是那个道人当时能力不够,用阵法暂时镇压再请长辈来解决,这种做法勉强可以理解。
最怕的是他从一开始就故意养鬼,等着时间一到再来验收成果……
算了,不想那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先过了自己的劫再说。
杜蔓枝瞥一眼龙凤花烛。
故事不长,蜡烛只降了半个指节。
“所以,她本来叫什么?”
九千岁说:“前朝国姓是陈,女儿家的闺名不外露,不过我听说她乳母醉酒之后叫过她的乳名,兜儿。”
乳名,不知道算不算正确答案呢。
杜蔓枝伸手去拿团扇,顺便送上夸夸:“千岁真是消息灵通。”
她只问名字,他直接曝料生平,人还怪好的嘞。
“你以为我是用什么由头扳倒了东厂……”九千岁轻轻道。
“现在该聊聊你的事了。”
他转过头。
墨瞳映着她虚假的笑脸。
“夫人,你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