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九湖城四(1/1)
门房带着伤往家走去。
进巷子里时,三五个妇人围坐在一起一边摘菜一边聊天。
见她们指着自己的房子,脸上带笑。门房把头埋进了衣领里,这些长舌妇这么喜欢在人背后说闲话,舌头早晚会被人拔掉。
“那个瘸子一天到晚穿着明黄色的衣服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每天回来还不是脏兮兮的,像我们穿着灰衣才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家。”
“不过瘸子好歹也是个老实人,有个本分差事,也是个可怜人。他那个婆娘我一看就是会跑的,长的那么漂亮配个瘸子。”
“可不是?我听说就是个骗子,不仅骗光了瘸子的钱,还在钱庄借了一大笔。”
“唉,瘸子回来啦。”
见这群婆娘看到他不仅没有被撞破的尴尬,还笑嘻嘻的和他打招呼,真是脸皮厚到家了,瘸子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面上却回了个老实人的微笑:“唉,摘菜呢?”
“来我们家吃饭啊?”
“你请他吃饭做什么?”
“他现在可是认识扬盟主名人,打好关系总没错。”
别得妇人立马也表态想让瘸子来吃饭。
瘸子根本没搭理她们的客气话,这个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待了,前些年他就想回老家种地去了,虽然辛苦但不用受这种窝囊气。
想干就干,瘸子回了家就开始收拾行李、找房契。这间漏雨的房子以前是富贵人家的马房后来改的,卖不出什么价,但也够他回乡的路费,再在老家买块地了。
初靓宁昨日出了饭店,岑梓毕竟年纪还小,吃饱了就趴在初英杰的身上睡着了。见岑梓没什么大碍,初靓宁先是笑着摸了摸岑梓的脑袋,眼里的宠溺都快溢出来了,之后才漫不经心的第一次正眼看青衣:“岑梓还是孩子,不要把上一代的恩怨牵扯到孩子身上。”
“可我小的时候……”
初英杰并不是初靓宁生母所出,是她爹养的多年外室所出,只不过娘去世的早,初英杰第一次进入初家本家水桐庐已经六岁了。
初靓宁听他这么说,眉毛立马就竖起来了。她小时候总觉得这个弟弟证明了他父母并没有表面上那样和睦恩爱,加上母亲去世,在头几年的时候,她没少欺负这个便宜弟弟。
“你是想现在和我算过去的账?初家主果然不同往日。”
“姐,不是的,我只是想和你聊聊过去。”
这是要和她谈情分,可惜,她和他没什么情分可言:“好好对岑梓吧,倘若再让我知道你对他不管不问,孩子就给我养,至于你我,英杰,我已经累了,那件事我原谅你了。”
初英杰瞬间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的头昏眼花:“姐,你不生我的气了是吗?以后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我可以把家主的位置还给你,以后我辅佐你,永远做听你话的弟弟。”
听他越说越激动,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初靓宁皱起眉:“原谅你不代表认可你,弟弟?初家?和我有什么关系?和这些有关系的人早在八年前就已经死了。”说完,初靓宁也不管他难看的脸色,朝人群中走去。
入住客栈的时候,初靓宁和掌柜的打听了岑梓杀人的细节。第二日一大早就蹲在岑家的门口,打算观察一下所谓的人证。
不肖半刻就看见瘸子牵着一头驴子从岑家出来,和丫鬟们相撞,被打趣道:“瘸子,今天怎么牵着个驴了?不看门改当驴夫了?”
看丫鬟们说完还哈哈笑了起来,瘸子也尴尬的附和笑了笑:“管事的让我帮忙去西市买东西。”他依旧缩着脖子往外走。
丫鬟们酸溜溜道:“认识了扬盟主就是不一样,这种肥差管事都给他做了。”
看着瘸子走远,这瘸子看起来过得真不咋样,连不如他的丫鬟都能调侃。初靓宁皱着眉掐诀——闻风蝶凭空而出,落在了驴子的屁股上。
西市离这里很近,买东西为何要专门牵着驴子?如果是大件,管事又怎么会让门房去代买?
她打算等门房活动活动,再根据他的轨迹分析对方到底要干嘛。
此时,天师府入住的客栈里,师徒三人正在用早膳。
“师父,现在想查案子,最好的切入口就是人证,我们吃完饭就去岑家在九湖城的府邸吧。”
见小师妹因为着急,吃饭狼吞虎咽,张初久一筷子砸在她脑门上:“芸儿,慢慢吃。”
“我怕来不及。”
张初久笑着看了眼一直沉默的师父,笑道:“你脑子都能想到的事,师父会想不到?师父早就设了追踪符。”
追踪符和闻风碟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可以隔空而设,但比闻风蝶容易发现的多。
“那你不早说?!还有什么我脑子能想到的事,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说我笨!”
见师兄不羞愧反笑,张芸连忙委屈地看向张淏:“师父!师兄又欺负我。”
“食不言。”
师妹二人立刻缩了缩脑袋,张芸忍不住埋怨道:“在外面就不能轻松点。”张初久没说话,但表情明显也是一个意思。
早膳在沉默中用完。张初久见师父要像平常一般用完膳走走消食,忙道:“师父,今天的药还没吃。”
看师父根本没有回头的意思,张初久知道他八成是没听见,每次师父发作都是先失聪再失明,昨天吃药吃的早,现在这个时辰估计视力都有些影响了。
见张初久肉眼可见的担心,张芸反而笑道:“师兄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师父就是去散散步。再说师父这么厉害,就算全瞎了又如何?”
“这里毕竟不是天师府。”
此时的初靓宁也正晃晃悠悠的走在街上,隔着老远就看见人群里的白衣,张淏浑身气质出尘,站在人群里犹如鹤立鸡群——实在是醒目。
“张大天师。”她连喊了三声,都不见张淏有反应,心里顿时感到奇怪,张淏一向守礼,就算是陌生人与之招呼,都会回应表示礼貌,难道是没听见?
她又大声喊了一声:“那边那个白衣服的美男子。”
初靓宁汗颜的接受了好几个白衣服男子的注目礼,发现不缺乏有比张淏还远的人时,才蹙起了眉,张淏有修为在身,按理说不应该啊,除非是真听不见,难道是所谓的旧疾?可是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
怀着担心,初靓宁走到近处:“张天师叫你半天了。”
“邹庄主,如果是找初久、芸儿的话,就在前面百步的客栈。”
见张淏依旧如印象中斯文,只是看着她愣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估计是没想到会遇到她。初靓宁压下忧心,点点头:“张天师倘若没什么事的话,可否同行?”
“自然。”
二人聊了一路修炼,大多时候都是初靓宁在说,张淏偶尔提出观点,但每次都说中要点。见张淏神态自然,说话也流畅,初靓宁心中的担忧也逐渐消散。
等再抬眼时,居然看到了岑府两个字,初靓宁困惑的皱起眉,她刚才才去过岑府,门头要比这里宽多了。
“这里是岑二爷的府邸,小姐说的是岑家主的府邸吧,离得近,拐个弯就到了,就两隔壁。”
初靓宁这才发现她不小心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转个弯,果然看见了熟悉的岑府。
奇怪,虽然并没有两步路,但是瘸子是岑家主的门房又是如何看见岑梓杀了岑二爷的?如果是听到动静跑过去,一般人或许来得及,但一个瘸子是如何看见的?
转头看向神情严肃的张淏,明显想到了一处,初靓宁认真道:“张天师可愿配合我?一试便知。”
“好。”
“那我们就以烟花为讯号。”
初靓宁站在岑家主的门前,等到空中烟花炸开,便开始学着瘸子的步伐往前走,等走到岑二爷府邸时,张淏从头顶翩然落下,摇了摇头,这速度,足够岑梓跑的不见人影了。
果然,以瘸子的速度是绝对不可能在听到动静的时候立刻赶到现场的,所谓的亲眼目睹不过是胡诌。
可是门房为什么要污蔑一个八岁的孩子呢?
再回想起白日瘸子带着驴离开的场景,当时她就奇怪,现在想来根本不是去西市,反而更像是跑路:“糟了,早上我看见门房带着驴出去,八成是想离开九湖城,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不知道还赶不赶得上。”
“我知道门房的住址,跟我来。”
正打算离去的初靓宁目光突然定在了岑府大门前的石狮子上,她没看错的话,是引心咒,顾家的独门术法,她记得当年顾夫人此咒用得出神入化,可控制活人为己所用。这个明显学得不到家,估计也就只能追踪人用,但这毕竟是控制人的咒术,追踪人只能追踪一次,驱使第二次就会因为咒术残缺造成严重后果,大概率就是爆炸。
石狮子上的引心咒明显已经用过了——符号都融了,应该驱使不了第二次了。
不过奇怪,这么明显的痕迹张淏没理由不看啊,难道是一眼就看明白了,所以才不看?
初靓宁没来得及多想,眼看着张淏已经走远了,连忙跟上,赶到地方一看,小房子一眼望到头——连床板都没了。
“我放了闻风蝶。”
“追踪符。”
听见张淏与她异口同声道,初靓宁忍不住笑了。感受着闻风蝶就在附近,门房估计才收拾好家当离开,二人很快就在一街之隔外的无人巷子里发现了瘸子,初靓宁上前挡在了驴车前。
“干什么?”
见瘸子一副戒备的样子,初靓宁微微一笑:“我只是想让你帮个忙。”
“我凭什么帮你?”
“污蔑了别人帮忙澄清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初靓宁还是在笑,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只是根本没有到达眼底。
“胡说,我和岑小爷无冤无仇,我为何要污蔑他?”
“我何时说过你污蔑了岑小爷,对号入座的也太快了些吧?”见瘸子与奇迹的就差跳脚了,初靓宁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语气也冷了下去:“污没污蔑试试不就知道,跟我走一趟。”
“我不去。”
看瘸子跳脚就要跑,初靓宁毫不客气的一脚踹在他的独脚上,见人摔得灰头土脸,又狠狠在起身上补了一脚,骂道:“他只是个八岁的孩子,你知道因为你几句莫须有的话,他在牢里遭受了什么,王八蛋,踢你两脚还是轻的,真该也抽你个百十来鞭。”
“你冤枉我,我说得都是实情。”
见他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初靓宁怒从心头起,拔出张淏的佩剑,对着瘸子的脑袋刺了下去,几乎是擦着头皮砍下了他一片的头发:“说,到底为什么连个孩子也不放过。再不说实话,我把你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我说,我说。我没想冤枉他的,可是北约盟的说……”
见他犹犹豫豫的,初靓宁凶狠的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道:“快说”
“北约盟的说可以见到扬盟主,要是有利消息还能拿到赏银,当时钱庄的人一直催我还钱,再不还钱就要把我另一只脚也砍了,我……我是被利益熏瞎了眼,但是我也就说了我听见岑小爷和岑二爷吵架的事,听到了岑小爷跑出去的声音,没说我看见是岑小爷杀了人啊,哪里知道传出来是这样的。”
“你就说了这么多,没胡说别的?”
“我就提了一嘴我猜是岑小爷。”瘸子的声音弱了下去,又很快理直气壮了起来,“当时他们吵了架,凶器又是岑家惯用的刀,任谁见了不说一句是岑小爷。”
初靓宁把剑插回剑鞘中,抬眼就看见张淏的脸色很不好,初靓宁心虚的擦了擦博雅剑,摸摸鼻子凑过去低声道:“从他身着鲜艳就能看出瘸子是个渴望人关注的人,偏偏他又常常受人欺负,难得一次受北约盟的关注肯定惊喜,想被另眼相看,被人引导说些半真半假的话也是有可能的。”
“嗯。”
见张淏冷眼后退半步,拉开距离,初靓宁哭笑不得,心里不知是笑他守身如玉,还是哭他大题小做。她拉着门房正打算带人去北约盟讨说法顺便给岑梓洗刷冤屈,只听一声爆炸响起。
岑府的方向,一道流光划过天空,是引心咒。是她低估了施咒人的水平了,没想到符咒画的这么烂,还能勉强驱动第二次。
初靓宁心中一跳,糟了,那符咒刻在岑二爷家宅门口,当然是冲着岑二爷一家去的,岑二爷一家死了,现在和岑府有关的人只有一个——岑梓。
“张子瑜,瘸子交给你了。”说完,她顾不上看张淏的脸色,几步就消失在了青砖碧瓦间。
张子瑜皱眉,伸手抵住了扔过来的人形物。感觉身旁突然没了气息,才摸索着把瘸子绑了,拽了拽手里的绳子,低沉着声音道:“老实跟我走。”
瘸子被拉得一个踉跄,震惊道:“你居然是个瞎子?”又见他走路四平八稳,遇到人也能避开,又震惊了,“你到底是不是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