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长相思 29 问道无余说(1/1)
“道者,人行之路,天行之理。
一切有形无形,只要存在即为道。
存在而变化,也是道。
变化而消亡,仍是道。
道亘古永恒。
它阐释着宇宙星辰的运转规律,见证生命轮回。
天地之间四时更迭,雨旱两季轮流转换,促使万物繁衍。
使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其后盛极而衰,否极泰来。
这是天地之道,因此天地之间生生不息。
飞鸟翔空,鱼游水底,春华秋实,它们生来如此,虽无灵智,但遵循着规律谋求生存,这是万物之道。
有灵智的生物,人、神、妖,他们的道最复杂。
外在,是因果报应,一啄一饮,皆有前缘。
内在,是心中不平,善恶是非,一念神魔。
或悟,或迷,道也算刹那的清明。
道不远人,人即道,泥来成山,山即泥。
我心即道,道即我心。
于我而言,我的道就是我心中的标尺,唯愿顺心而为,不受束缚,做我认为对的事,为此无惧因果。
明知前途坎坷仍要去,因为我心中有道,有道不孤。”
皓翎王听完,沉思良久,苦笑。
“阿云是个通透的人,我却从未想过什么道。
顺势而为,逆势而退,我或许有道却似无道。天下所有人神妖,或许都是如此。
为君王也只有责任,责任鞭策我公正严明,如今想来,责任以外,我心中空无一物。”
他摆摆手:“你退下吧,纸张的事还需商议,暂时隐瞒下来。等处理完叛乱后,我或许要闭关一段时间了。”
“我心即道,道即我心。”他在心中默念着这句话,同时想着,他的道是什么?
玖岚退了出去,她需要继续编写汉字,有朝一日要将这种新文字推广到天下。
……………………
光阴匆匆,西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五神山上依旧四季如春。
计蒙终于班师回朝了,连带着叛王及其家眷,颈带枷锁,披头散发,身披粗布麻衣囚于牢车内,再也没有昔日高贵的模样。
穿过城市,被曾经他们眼中的贱民围观。
皓翎王的处置方法很简单粗暴,全部处死。
按照皓翎的律法,三个叛王被判处剐刑后枭首,其余人等女子绞刑,男子斩首。
燔江王的尸体还在曝着,对外给出的说法是将用叛王的人头祭祀,将他安葬在先王陵寝边。
皓翎王不愿出面,于是玖岚不得已接替了监斩的活,终于下了一次五神山。
担心会出乱子,相柳特意“请假”两天随行。
玖岚很想说,她的灵力远强于相柳,真出事了也是她保护后者。
但他也是好意,某人选择把话憋回去。
叛王家眷中不乏儿童,被拉上处刑台时还很懵懂。
犯人们被施了术,无法出声。
因为玖岚越发厌恶吵闹且毫无意义的咒骂。
高坐在上位,漠然俯视这一切。
她偏过头问相柳:“你觉得这些孩子也该杀吗?”
相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
他是妖,对所有人或神一视同仁,男女老幼,于他而言都是异类。
就像神族和人族捕杀妖时,也不会因为他是幼妖而放他一命。
反而,他们会庆幸,幼妖更好对付,更容易杀死。
玖岚没有等来他的回答,但她明白了相柳的心声。
她没有停止,而是继续说下去。
她指着一个嚎啕大哭的孩童,那孩子从人族相貌来看不过五六岁,比阿念还小一些。
“那是槐江王最小的儿子,庶出。他在王府是个小可怜,明明年纪最小却不受父亲喜欢,被兄长和府内受宠的奴仆欺压。
于是他选择对奴隶发气。小小年纪,死在他手中的奴隶已有三百多人,剥皮抽筋,他的最爱还是看野兽食人。”
她又指向一个少女,对方稚嫩的脸上满是惊恐,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看上去真是惹人怜爱。
“那是左流王最疼爱的嫡女,据说她自幼聪慧无比,孝顺父母尊敬兄长。
可也是这个孩子,在发现自己庶兄的女奴比自己美丽时,她剥下了那倒霉女人的面皮。
她厌恶所有比她美丽的女子,如果那人出身不凡她却比谁都友好。
如果出身低微,那她的箱子中则会又多出一张美人皮……”
玖岚说着说着,停下来,现在又觉得没意思。
她发现阿念虽然跋扈,但跟这些人比起来简直就是世上最美好的孩子。
这些人面对神族时也是能正常相处的,看上去与普通的孩子没什么不同,可一旦面对凡人与奴隶,他们比魔更像魔。
因为在他们的眼中,凡人与奴隶与蝼蚁没有区别,杀死一只自己看不惯的虫子,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这是不正常的。
玖岚想起西王母的话,她开始理解天道的选择,世界上不该有过于悬殊的种族差异存在。
神族与妖族的能力太强大,他们中许多只享受着超然的实力与地位,却不懂责任。
一些妖族更是肆无忌惮,以神族与人族为食。
当强者不受约束,被给予特权,当弱者不受保护,被视为羔羊,那一切都将黑暗混乱。
可玖岚如今自己就是神族,她的亲友也是神族,相柳还是妖。
她无法背弃这一切,因此只能开辟属于自己的路。
天道只想毁灭一切不稳定因素,她却要寻求和平共存。
相柳看着她,直觉那平静的外面下藏着极深极险的旋涡。
他顺着玖岚的话,轻描淡写道:“那么,他们都是有罪的,该杀。”
玖岚扯起唇:“是啊,该杀。”
满身罪孽,救无可救。
她没有说自己让紫苑送走了三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她封住了他们的经脉,将他们分散安排到寻常人家寄养,从此作为相对长命的凡人活下去。
这些无法瞒住皓翎王,可五神山平静的很,紫苑也没有遇到任何阻拦,玖岚也就明白了他的态度。
一声令下,人头咕碌碌落地,鲜血泼洒。
刑场外围观者睁大眼睛,不乏兴奋地看着这一切,把残忍的死亡当做血色的戏剧。
玖岚转过身,轻声道:“走吧。”
……………………
葬礼上,皓翎王终于露面了,并没有多少悲色,也不至于喜。
所有人跪拜,只有他和玖岚站着,人们不敢抬头,更不敢发表一丁点意见。
齿凿氏的结局他们有目共睹。
皓翎没有像中原世家那样煊赫的氏族,皓翎王也不会允许国内出现一个西陵或者防风之类。
叛乱结束,所有人明白这一位的威势只会越来越重,而他们必须学会负重前行。
不过,有野心者已经看向他身边的人了。
山中一只虎,所有动物战战兢兢,那如果山中两只虎呢?
笨的觉得更害怕,聪明的则会从中寻找机会。
皓翎王看着被投入火中的兄弟头颅,看着燔江王棺椁入葬,最后看了眼自己父亲的墓碑。
已经过去多久?
昔日的光阴仍旧历历在目,五神山从未改变,神山上的人却换了一批又一批。
等到故人一一死去,也就该了结了。
没有转身,却对身后那些诡谲波动的心思了然于胸。
他从不后悔,因为知道自己一旦迟疑,结局只会比那些兄弟们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