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守夜（1/1）
爷爷听闻笑了一下，但是没有反驳。
“收拾收拾吧，既然都已经找上你了，晚些吹打的事儿就轮不到你咯。”
说着，他走到一旁，拿起了随身带来的一个红包袱。
外头干净的红绸缎打开，里头三支唢呐。
自从我记事开始爷爷就用的这套家伙事。
黄铜做的，金灿灿的，用了那么多年，反倒让人感觉越发的色泽明亮了。
吹鼓手里有个不成文的说法，唢呐一起，魂灵平地。
一支淡生死，两支镇魂灵，三支破邪祟。
所以能吹三支唢呐的爷爷称得上是高人中的高人。
这次的事儿于爷爷口中算不上什么大事儿，所以他只取了两支唢呐。
临了晚上该唱戏的时候，爷爷也没有上台，只是陪着我坐在台子边上，唢呐该起的时候，他就坐在边上吹，也不碍事。
起了琴瑟笙箫，院子里头一时哀声四起。
赵菲抖着袖子，一声呜咽起了个头。
“天地茫茫月含悲……”
她唱得哀怨，像是在低声哭泣。
周围有不少人跟着她的唱词流起泪来。
我却觉得有些怪异。
她的戏我听了不知道多少次，但是今天却感觉格外凄厉，就像是那唱戏声里面还夹杂了一股别的什么声音。
几个恍惚之间，赵菲画得雪白的脸谱居然和唐琳那张发青的脸重叠。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赵菲唱戏的时候，那双黑得有些异样的眼珠子总是看向我，脸上还带着阴恻恻的笑。
我后颈汗毛都竖了起来。
好在这场戏唱得不久，不过片刻，奏乐完，爷爷就叫我一块儿回屋休息了。
我连忙逃一样从戏台子边上离开了。
爷爷和我住的是偏屋，两人一个床。
平时我精神好得很，经常三四点都不睡觉，为此还经常惹爷爷生气。
但是这会儿，我一沾枕头就觉得无比困倦，睡着了。
后头再醒过来，就是半夜了。
还是被尿憋醒的。
我迷迷糊糊爬起身，看见外面漆黑一片，有些恍惚。
太安静了！
办丧事，晚上守夜的人大多都会犯困，所以多会聊天熬夜，可是现在为什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心里有点发怵，但是下半身的尿意又催促着我快点出门。
“爷爷，我出去撒尿了啊？你和我一块儿不？”
爷爷应该是听见了，但是他只是翻了个身，嘴里咕哝两句。
“去去。”
看爷爷这么放松，我心里稍微有点儿底了，看来白天送魂的事儿办得顺畅，应该没什么大事。
我提了提裤腰带，往外走。
呼——
才刚刚踏出房门，一阵凉风袭来，鸡皮疙瘩爬上了我的手臂。
我懒得找厕所在哪，反正乡下不讲究，左右看了一眼，找了棵最近的树，准备就地解决。
最近天儿还没转凉，但我却一直忍不住想打颤。
“还是快点回去吧。”
我心里边儿嘀咕了两句，抖两下，提上裤子就准备回去。
转过身，却发现周围不知何时起雾了。
是浓雾，我一眼看去只能看见唐家院子的些许轮廓，还有一个灯光亮着的地方，大概是主屋。
偏屋离主屋不远，我干脆顺着灯火走了过去。
走近了，主屋才变得逐渐清晰。
一个灰白的灵堂，门口是写着祭字的白灯笼，灵堂只亮着棺材前的一盏长明灯，把本来就用白粉刷过的墙照得更加惨白。
那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子现在就躺在棺材里，棺材也是红的，红得触目惊心，像是要淌出血来，我只是在外面看着就觉得有些扎眼睛。
呼——
忽然起了一阵风。
棺材前面的长明灯开始爆涨了半尺，颜色也变成了绿色的！
灵堂里顿时被映成了一片惨绿，红色的棺材变得更加阴森可怖！
突然，又是一阵阴风吹过，长明灯“噗”的一声灭了，周围顿时漆黑一片！
“不好！”
“长明灯灭，必出怪事！”
我看到这副情形，心中大惊。
鬼吃烛，神吃香，要是烛火灭了，鬼吃不到东西，怕是就要找上事主家了。
我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想去点上长明灯。
“这次你们得守规矩！”
就要走到门口时，我脑子里忽然想起白天时候爷爷说的话。
打了个冷战，我脑瓜子清醒了不少。
吹鼓手不能进主屋，不能见尸体，我要是再往前一步就坏了事儿了。
真是邪了门了，我刚刚怎么就像中邪了一样硬要往里边走呢？
我反应过来之后，浑身惊出了冷汗，连忙转身，要回偏屋。
但是我刚回头，就见着一个人影匆匆向我走来。
我下意识定住了脚步，浑身紧绷.
那人影快速向我走来，脚下毫无声息，我吓得转身就要逃走。
“天逸。”
时，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是爷爷！
“爷爷！”
只见此时爷爷紧锁着眉头，抿着嘴巴，表情非常严肃。
我向爷爷迎了过去。
“爷爷！刚才叫你跟我一块儿出来，还不跟着我来呢！”
可爷爷压根不回答我的话，他走到我边上，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捏的生疼。
“爷爷，你这是干啥？有话你就直说呀，多大的人了，我又不是不会自己走路！”
我下意识想要挣脱，却发现爷爷手上的劲儿大的出奇，就像铁钳一样紧紧箍住我的手腕，怎么拽都拽不开。
爷爷一言不发，径直把我拽到了主屋。
他一把把我甩到了棺材面前。
“去。”
而后他伸出一只干瘪的手指，指着棺材旁边的白色蜡烛。
“点上。”
爷爷声音生硬，和平时说话的语气完全不一样。
我看了他一眼，他僵着脸，分外严肃，我不敢违逆他的话，只好小声嘀咕道：“我这就点上。爷爷这可是你带着我不守规矩的，之后可别骂我。”
我拿出火柴，将长明灯点亮。
“爷爷，现在可以回去睡觉了吧？”
说着我转过身，却发现此时身后空无一人。
爷爷不见了。
一时，我心中的恐惧到了极点，准备拔腿就跑。
“爷……”
可我脚还没抬起来，就发现自己竟然使不上力，喉咙也像是被堵住，半点声音都没法发出。
咔——
我旁边的棺材坐在此时发出了一声吱嘎。
棺材盖子开了。
“救我……天……天逸……”
一个幽幽的声音从棺材里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