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只能问灵（1/1）

时水闭上眼睛，借着死者的衣物，开启问灵之术。首先出现在心中的，是一个活泼漂亮的富家小姐，她穿着大红披风脚踩鹿皮靴子，腰间丁零当啷的挂着小刀，香囊，瓜子袋和珍珠串子。她眼睛大大亮亮，圆脸还带着稚嫩。那女子在山崖边眺望远方，回头笑着说：“平寇哥哥，你带我下去，我要下到崖底。”

一个男子穿着深绿色的锦袍往这边跑，蓝色披风被风吹起，那是一张少年脸，他大声笑着说：“明月，莫要贪玩，这崖边危险，磕坏了不是好玩儿的！”

“不要，你带我下去，不是说这里能坐箩筐下去的么？”

少年摇摇头，“傻丫头，你可别后悔，那箩筐可没镶金边也没铺锦帕，到时候你可别嫌弃！”

“平寇哥哥，我不嫌弃，你快寻来给我。”少女撒娇着摇着少年的袖子。

两人挤坐在一只灰扑扑的大箩筐里，上面绳子吊着往下降。少年手里掌握着下降的速度，少女窝在那里看着悬崖景致，有点害怕有点欢喜，又无尽娇羞。她看着那少年，脸上两只酒窝，仿佛写着天长地久。

那少年眼神纯净，看着少女也是万般呵护在心头，他小心放着手上绳索，仿佛动作大了都会惊扰了姑娘。

一阵天旋地转 ，时水看到画面转换。少女躺在床上，脸色潮红，少年坐在床边，转头问：“郎中，我未婚妻子是得的什么病？”

“无碍，小伤风，姑娘底子好，三服药下肚就能好了。”

“平寇哥哥，”少女声音沙哑却活力不减，“别担心，我歇两天就好了！回头咱们放纸鸢去！”

少女圆润的脸一天天消瘦，三服药后又是三服。少年每天都来床前陪少女聊天，已经数不清请了多少郎中，喝了多少药。少女最初还会说：“等我好了，咱们去看海。”

后来，她已说不出话，只看着少年流眼泪。也不知流了多少泪，少女终是瘦得不成人形。

那一日，少年来看她，带着刚开的一把紫色雏菊花。少女突然抓住少年的手，脸上表情凶狠狰狞，“魏平寇，放我回家吧！我要回家！我宁可从来没见过你，从来没到过安德府！”

少女终是阖上了眼，再没一点气息。花撒了一地，少年坐在床前，泣不成声。

时水从没见过一个男子，哭得这么惨绝。

时水想，这便是魏大哥病死在府中的未婚妻，谢明月。她并未看出这死因有何蹊跷。等等，少女床边，不对！

时水心眼大开，看到少女床头雕花木的床架上，躲着一个女子魂魄。那女子满目恶毒，正在不停咒骂。但凡有人端药来，那魂魄都要往药碗里吐口水，放如黑色的东西。那是恶念，是怨气，是看不见的毒，催人命的恨。可怜女孩儿日日躺着不能下床，像被困在一个充满仇恨恶意的罐子里，每日被喂以恶念。

好惨好惨。

时水还没反应过来，心中画面又换了。那是一艘大船，在江上行驶。甲板上一个高个子小姐，迎风而立。她自北方而来，女子面方眼睛狭长上挑，一脸冷清自持。仆人们清点着各色物品，显然准备靠岸。

一位锦衣夫人走过来道：“三丫头，闽州与彭城的风土真是相差甚大，远嫁辛苦，尤其刚开始，你要忍一忍。”

那高个小姐行礼道：“母亲，要住一辈子的地方，慢慢就适应了。”

小姐站在甲板上，知道到夕阳西下，天边的火烧云连成一片。那女子似与云接在一起，那双坚毅的眼睛，能盛满正片天。

唢呐声想起，时水看到画面中一顶花轿，身边仿佛热闹非凡，街上人挤人，瞧热闹的大人孩子口中说着：“瞧瞧这北方大族来的媳妇。”“快看啊！这么大排场。”“好大的阵仗，老夫几十年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婚礼。”

轿子半路忽然停下，四个轿夫忽地倒地，旁边喜婆上前去查看，几人竟闭了气。吹拉弹唱的队伍行在前头，走出好久有人惊呼救命！街上人更是挤得水泄不通。

轿边的丫鬟婆子媒人乱作一团。待掀了轿帘，新娘子双手握着匕首，血流了满身，匕首深深插入腹中。

时水看着这乱糟糟的画面，努力想找到罪魁祸首。只见花轿顶上，同样是那个女子魂魄。她停在轿门外，看着里面穿戴夺目的新娘，勾起嘴角，黑雾从她口中泄露而出，四个轿夫吸入口鼻，不多时就闭气倒地。

那黑雾吹掉盖头，瞬间融入新娘子的双眼。轿外的魂魄不停的发出嘎嘎嘎的笑声，磨得时水耳朵疼。新娘被黑雾控制了，从袖里掏出一把镶着珠宝的匕首，扎进自己身上。临死的疼痛让女子恢复了心智，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身上喷出的血，想喊人又喊不出口。新娘抬头看着轿外，那怨魂也看着她。

时水想，这便是从外地嫁入魏府却身殒轿中的新娘，周敏敏。时水大口吸气，不想被看到的画面迷了心神。她双手合十念了三遍《心经》，画面再次变化，这回，她看见魏防火。

魏防火坐在书桌前，手上拿着一方绣帕。帕子泛黄的底色，绣着并蒂莲开。他满脸疲惫，尽显憔悴。“这下你满意了？你满意了！”魏防火双眼落下泪来，“到底还要死多少人，到底！到底还有死多少人你才罢休！”

魏防火低声吼着，双眼通红，满心悲愤。他骤然将帕子举到烛火上，帕子一瞬燃了起来。只听一个女子大声喊：“公子，别烧我，别烧我！求求公子，公子说过，我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时水定睛一看，帕子上附着个女鬼，正是前两次害人的怨魂。

魏防火又反悔般的抽回帕子，在脚底踩灭火星。那帕子烧了一小半，绣着并蒂莲的花样还在。那女鬼哭声大震，时水耳边一响起一句：“愿，与君同登船，携手瞰海。”

画面又是一转，眼前一个俏丽的丫鬟，耳边坠着水晶耳铛，手上玉镯，腰间锦带。她双手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盘枇杷果，轻手轻脚地进了屋。魏防火少年郎的模样，坐在桌前温书。看见人进来，魏公子道：“你且过来看，这本书，可喜欢？”说着把桌上一本书递给丫鬟。

那书页上，赫然写着《水师舰船统览图册》。女子坐在小凳上看书写字，少年在桌前奋笔疾书。女子时不时为男子添水磨墨，少年笑着道：“有劳宝珠姐姐。”

少年收拾行囊即将远行求学，女子临行嘱咐着，“公子，奴婢等你回来，等你回来娶我。莫要忘了家里有人惦记你呢！”

少年笑着说：“宝珠姐姐放心，你对我的情义，我永不敢忘。”

直到女子咽气，也没等到少年。

时水猛然觉得有力量将她向后推去，一瞬间失了重心向后仰倒。

骆新莲时刻注意时水的动静，一把上前抱住时水。只觉她浑身湿透一般，体温很低。

“时水！”骆新莲低声唤她。

时水睁开眼，只觉得浑身一点力气也无，“骆大哥，背我出去吧。好累。”

骆新莲背起时水，快步出了密室，地下空气不流通，他一个正常人待久了都觉得胸闷。

书房里空无一人，骆新莲一路向院外奔，直出了魏防火的院子，终于呼出一口气。他将时水放在小湖边的阴凉处，带着水汽的凉风吹在脸上，时水睁开眼。

骆新莲忙道：“先歇歇，喘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