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师父何在（1/1）

昨夜一场新雨吹的满地竹叶，地上铺着湿湿的碎绿，一踢一扫都沾着水珠。地上浸饱了水分，一不小心没踩稳就会出溜到泥里，崴一脚不说，还脏了鞋。小丫头边舞剑，脚下不停腾挪变化，却是不敢放松了心神。这湿哒哒的竹林，练功都生不起威风！小丫头重重呼出一口气，想着还是去挖些新笋并菌子，回家下了汤吃。

小丫头走进一座竹林中的小院，背上篓子里装着满满的笋和山菌子。院西边灶台上传来一声唤：“小水，今日如何？”小丫头满脸兴奋说：“今儿寻着三颗牛樟，大块头，可得好好吃一顿！”

灶边的人走进了竹篓，他一身灰色旧长袍，三十出头模样，双目有神，面带荣光，鸦发剑眉，任谁见了都得暗自称一声“美郎君”。

山野村民鲜少有打扮这么文雅的汉子，远近的乡亲们都爱往这小院儿来唠唠家常，说是光聊天都能长学问，仿佛吸一口院里的风，都能沾沾人家的文雅气。

小水此刻心中却只惦记着篓子里的菌菇，无影手在里面一翻，掏出用大叶子包好的三颗牛樟，献宝一样说：“师父，给孩子做一碗吧，一碗汤就行。不用放肉！”

那师父切了一声，“还想吃肉”，说着一把捞过篓子提到厨房，一并问：“我问你今儿练的功如何，腿可是轻了？腰可是转的快了，身子来去可是更不费力？”

小水在竹林里偷懒耍了五遍剑就摸菌子去了，哪儿体会到这么多，遂说“师父，今儿没啥变化。这寻缘剑徒儿三个月没有长进了，也不图这一时。”

师父停下手中动作，双目扫过小水上下，又低头停了片刻，听了听徒儿的呼吸长短，心中推算便在一瞬有了数，道：“左右就在这两天破关，倒不急了，等它来便是。”

小水也只师父听呼吸的绝技，能推出人的功力神气，甚至身上有什么伤什么病都能听出来，便知自家这剑法就快过关，心中一喜说：“老左，咱今儿腊肉炖菌菇，好好吃一顿。”

师父姓左，这丫头平时恭敬有礼，偏一高兴就没大没小，左师父转身上水缸里打了水，一面往锅里加一面说：“这寻缘剑你已练了万遍不止，早该参透过关，这会儿还有脸来点菜了，稀奇！”

小水忙接道：“啊师父，你说这剑法寻常人十年得悟，我才刚悟了一年，已是快马加鞭过黄河了！”左师父听了这句俏皮话，手下没停，拿下墙上挂着的腊肉，也跟着笑笑说：“笨丫头就是话多，有这插科打诨的功夫再去练几遍剑！”

小水转着滴溜溜的杏眼看师父一双无影手飞快的把菌子沾了水，又飞快挤干，片刻才回说：“师父，小水体会，这剑法贯通过关讲究放松自然，一心孤意的死练蛮练，返到错失了自然悟道的天机。”

左师父没回头，暗自冲着一锅开水咧咧嘴，在水面上显出一张俊美的笑脸，可惜谁也没看见。

小丫头十六岁的年纪，道理悟的深刻。

他心里舒坦，嘴上却由不放松：“一个懒丫头还这么多歪理！”

小水那厢收拾起院子里的水桶，准备再去扛一回井水，背上扁担边说：“师父，咱在这山沟里过日子，我不嫌您穷，您别嫌我懒！”

说完乐呵呵的走出去，显然是被自己的妙语给逗乐了。

这丫头性子轻快，爱逗乐，十几年住在这山沟里，整日对着这竹院，师徒俩也不觉得闷。

左师父看着锅里的水滚的上气不接下气，沉思着脸上不带一丝笑意。“唉,”他轻叹一声，再没了声音。

风吹过一片竹林，叶子沙啦沙啦地响，左师父盖上锅盖，封上灶，弹弹身上的灰，转身看着院前空地说了句：“既然来了，就进屋吧。”

小水扛着扁担先往邻家三花家里，帮她奶奶打满了两缸水。又帮着三花好好洗了一把头发，刚满五岁的三花，陪着奶奶俩人相依为命，平时没少受村民们的照顾，这家帮着晒腊肉，那家帮着修屋顶，小水就领了每天打水的活儿，全当跑着玩。

今儿三花见了就问，“小水姐姐，你家师父有亲戚来找么？”

“哦？我怎么不知道，师父有什么亲戚？”

三花倒豆子一般地说：“我昨儿在金竹坡上看见一个老婆婆和你师父说话呢，穿得衣裳怪怪的，不像本地人。”

“老婆婆？没见着，师父没和我说，没准儿只是个过路的。”

三花没多问，求着时水给她擦头发。

三花奶奶从屋里走出来，手上拎着一袋子烙饼给时水，“这死面饼放的时间长容易硬，你拿回去吃吧！”

三花奶奶是金竹村唯一的神婆，各家各户有个大病小灾也都找三花奶奶问问，她家虽然人力有限，却不缺吃穿。

时水得了一袋子面饼，自是高兴地连连道谢。三花奶奶笑笑，拍拍小水的肩，“好孩子，再给奶奶除除菜畦里的草。”

“得嘞！”时水得了令，便带着三花去院外头菜畦拔草除虫去了。

一直到太阳中升，三花奶奶喊了两人进来，时水喝了一大杯水，才告辞回家。

时水哼着小调儿走进自家院子，忽觉得不对劲，院内没有人息。奇怪，时水往屋里走，师父哪儿去了？

只走了几步，看到院中有陌生人的脚印。小村子的人，来来往往的脚印时水都记得。这院子里多了三双脚印，从来没见过。时水忽然后背一凉，吓！真有亲戚来找师父么？她脚下生风地跑遍整个院子，没有找到其他脚印，来人只停在门口？！

停在门口没进去，师父就把人领走了？还好这几天下雨，院子土地软绵绵。脚印来去看得一清二楚。时水跟着脚印的轨迹，仿佛看到师父让三人等在门口，自己回到厨房灭了火。

灭火是因为知道要离开院子，没人看火只好先灭了火炉。

之后他走进了自己的卧室，时水进跟着进了卧室，一本小册子放在竹桌上。另一张纸压在烛台下。这是师父留给我的信？

只见纸上写着：乖徒儿，为师出门去也，不知归期，有事梦中寻我。并，这本册子是为师欠的债，丫头替我还了吧。还一笔，请人亲笔签名为证，不然师父我可是不认的。一本账还完，便是你我再见之时！没钱，就把为师的剑当了，能换百两有余。小水儿莫耽误，早日启程。

时水摸摸已经干了的墨迹，悔恨自己早点回来，必是能逮住师父问个清楚。

一本账册，一块玉佩，一纸留言，人却是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