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立春（1/1）
竹沥和流玉住的屋子，在王府的西南角，离林知盈的屋子很近，又挨着两个豫王早些年收的两个通房丫鬟的住处。王妃原氏的屋子和两月后即将进门的安氏在一道，临着王爷的书房却金阁，如此一来，林氏在王府的地位如何，一目了然。
竹沥被安排做一些庶务，新房林知盈是无论如何都不让她靠近的，明里暗里就是担心她身上晦气。
只是这回，就连流玉也一道不让在那附近转悠，就连身边服侍的人都换成了王府里头原有的丫鬟，很难不看出林氏如此安排的用心。
可即便这样空了下来，流玉还是终日在屋里跟竹沥丧着张脸。
“我跟了她这么多年，她的心思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但她怎么能跟防外人一样防我呢，还是把我当成那种潭儿那种爬主子床的贱婢了？”
流玉气得从早上起，饭就一口都没动，竹沥特地给她端回来，她只用筷子拨了几下，就放在一边不吃了。
竹沥埋头吃饭，流玉看了她一眼：“你也是个傻货，当年要不是潭儿，你现在多少也能被大少爷收个妾室，也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
竹沥没搭理她这话，反倒问到：“流玉姐姐你碗里的梅菜扣肉还吃不吃？不吃给我吧？”
“吃吃吃，就知道吃。”流玉将碗往她面前一推。
“一个梅菜扣肉就你就满足了？......就你这样，什么时候能翻身啊......一辈子都只能被人骑在头顶上。”
竹沥扒拉着饭碗，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她最近胃口特别好，要多吃一点，干活才有力气。
见竹沥跟个受气包子似的，怎么阴阳她都没有反应，流玉觉得没劲，也就懒得跟她说了，最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提醒她：“你吃完饭记得去库房那里，将主子要做新衣裳的那一批布料点一点别出了纰漏，我中午要休息会儿......”
竹沥说了声：“好。”
流玉又补充道：“别让主子知道是你去的，不然她又要生气。”
竹沥又说了声：“好。”
......
从库房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快接近申时了。
王府的厨房会在这个点，给府里各个院子送一些时令的小点心，今日听说是春卷筒，里头搁了新鲜的白萝卜、茼蒿还有甜脆的春笋。竹沥抓紧了办事，着急忙慌往回赶，沿路却遇上了豫王的那个通房。
听说她自小跟着王爷身边服侍，琴棋书画都随着豫王学过一点，也算是个能在王爷身边说上话的。
竹沥是见过她一回的。
她刚搬进来那天，这个叫香织的远远看了她们一会儿，等竹沥想上去打招呼的时候，她却翻了个白眼，自顾自进屋去了。
今天看到她，反倒主动迎了上来。
好歹是半个主子，竹沥福了福身子：“香织姐姐好。”
“听说你家主子不让你出门，你怎么还在外头溜达？”香织个子比她高一些，说话的时候却仍旧抬着头，竹沥只能看到她用两个鼻孔对着自己。
“奴婢出来办差，很快就回去。”竹沥恭顺地回话。
她很了解像香织这样，做了半个主子，却没捞到主子名分的人。
平时在主子面前伏低做小，但心里却是百般不甘心的，于是反过来以欺负那些，比她还不如的那些丫鬟下人们为乐，装一装主子的做派。
香织不知今日哪来的火气，似乎并不打算轻易饶了她：“你当这里还是你们林府？走路莽莽撞撞的，一点规矩也没有，要是撞到贵人了怎么办，你这二两重的骨头怎么赔得起？”
竹沥这下看出对方今日是故意来找茬的了。
于是熟练地扑通一声直接双膝跪到了鹅卵石地面上：“香织姐姐教训的是，奴婢以后不会了。”
香织一愣，感觉自己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她刚才就连下面要怎么夸大其词，怎么借机发挥都想好了，但竹沥这一跪，她准备的那些说辞，又都白想了，于是张了张嘴，想了半天，最后只说：“那......那既然如此，你自己去领罚吧......”
“二十大板。”香织想了想又说。
她看这竹沥那张任谁看都惊艳的脸庞，这些天来的焦虑和自卑感从这一刻开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心中的得意感慢慢浮了起来。心想，这还不打你个皮开肉绽的。
可还没等竹沥答话，有一道声音打断了二人。“慢着。”
......
原诗荣在边上伫立着看了一会儿。
身旁的丫鬟搀扶着她，好让她节省一点力气。这些年来断断续续的病痛，已经折磨得她出门都得让一群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这场面一直持续到她身边的方妈妈问她，需不需要上前管管，她才微微点了点头。
下人们之间的闲言碎语，她是听到过一些风声的。但等她亲眼见到这个姑娘的时候，她又觉得她与下人们口中描述的有些不同。
美则美矣，没有脊骨，缺少气节。
王爷她是最了解不过了。在她看来，就算王爷见到了这个女子，想必也是不喜欢的。他是高山，配得上他的女子需要是她这样的俊松，或者林氏那样的涓流。
而不是她这样，看起来像一个......像一个荔枝？
她走上前，叫住了二人。
香织看到来的时原氏，赶紧跪在地上请安：“奴婢见过王妃。”
那个叫竹沥的一看也跟着磕头。
香织慌了神，她原以为这个时间点，王妃应该是在屋里和王爷一起用点心去了，所以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被撞见。
想起刚才自己那副作威作福的样子就出了一身冷汗。
“王妃我......”
“你们起来吧。”原诗荣亲自上去将香织扶了起来，随后对她笑了笑，就跟完全没看见刚才那一幕似的，“这么冷的天怎么都在外头冻着。”
“王妃，这个丫鬟刚来府里，行事鲁莽，奴婢......教训了两句。”香织边说，边偷偷打量王妃的脸色。
原诗荣点了点头，问竹沥道：“你是林妹妹那边的人？”
竹沥称是。
“以后做事小心点，该罚还是要罚，这个月月钱先扣一半。至于香织......”原诗荣道，“她行事自有她主子管教，你越俎代庖，大时候反让别人觉得我们王府教出来的丫鬟没有规矩......”
竹沥听着。
只觉得这位王妃三言两语，一边又安抚了香织，一边又把双方都顺道提点了，足见手段，要是自家小姐日后想要同她作对，一点好儿估计都落不着。
正打算告退，那位王妃忽然又叫住了她。
“我同香织还有些话要说，不如劳烦这位姑娘，替我将王爷的点心，送到他书房里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