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船荡漾(1/1)
周末的早晨,税务局小院很安静,冯旭晖在家里抄歌曲。突然,大门被“咚咚”地擂响,伴随着“阿旭舅舅”的喊声。不用说,是小烨陀。冯旭晖不由得笑了,看来小家伙又想去哪里玩了。
门开之时,小烨陀的声音就到了,阿旭舅舅,小曼姨来了,今天去河西百灵湖划船。走。说着,就来牵冯旭晖的手。
冯旭晖没有理由不去,何况他正想跟小曼姐聊聊成月投稿的事。而且,小曼姐已经站在义哥家门口了,微笑着。
他们出门了,两个人带着小烨陀走在街上。过去有段时间,他们多次带着小烨陀上街,冯旭晖心里很是坦然。说坦然,是因为都没有别的想法。从小曼姐顶冯旭晖父亲的职之后,小曼姐又是送凤凰单车,作为参加工作的礼物,又是在生日送牛仔裤;而且还主动喊他看电影、到“香花苑”跳舞,在过年的时候,到铁运中心去洗澡……
频繁的接触,让冯旭晖内心有了一丝奇妙的感觉。他的生活中缺乏异性的气息,对女人些许的关心都会敏感地捕捉到,何况小曼姐接二连三的极度关心,在冯旭晖心里投下了一颗小石子,泛起了阵阵涟漪。这些“反常”的行为,冯旭晖都给了一个恰当的理由:小曼姐在感恩,感谢父亲把顶职的事情办在了她的名下。这么想着,冯旭晖释然了许多。
街上的人都很闲散,也没遇见什么熟人。公交车站离税务局也就五分钟路程,一个上坡就到了。车站的人不多,不像上中学时那么拥挤,可能是上学上班高峰期,上车要有点“钉子精神”才能挤进去。男人女人身体都紧紧贴在一起,个头矮一些的,要仰着头呼吸才行。年轻女人总是要担心吃亏似的,左看看右看看,却又无奈地就皱着眉头。
上车之后,居然还有座位。他们在最后一排坐下,小曼姐靠窗。那是一个长凳,可以挨着坐。小烨陀挣脱了小曼姐的抱坐,自己坐在了长椅上,坐在两个大人之间。
“哎,你们的团刊《天梯》什么时候出刊?我帮你备了好些插图呢,看看用不用得上?”小曼姐随意地聊着。
冯旭晖发现有几个男青年的眼睛往小曼姐这边扫,想起上次去“香花苑”跳舞时,遇到几个男青年骚扰的事,就看了小曼姐一眼。小曼姐的身材高且丰满,披肩长发柔柔地被她甩来甩去,掀起的气流都带着淡淡的香气。
“新团刊呐,我们刚刚刻印完了。对了,还有成月的文章呢。”冯旭晖故意提高说话的音量,仿佛让那些男青年知道,小曼姐身边是有“男朋友”的。
“我知道,她跟我说了。而且,她们团支部也学着办了一个团刊。”
冯旭晖想,为什么韩啸波总是说小曼姐不够漂亮?可是,每次在公交车上都会看到一些眼光装作不经意地落在她身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说明小曼姐还是漂亮的嘛。
过了河,车子上的人开始拥挤起来,冯旭晖也被人群不断地压紧,与小曼姐之间留下您的空隙,缩小到零距离。随着车子的摇晃,冯旭晖感觉到搂住小烨陀的手,已经紧贴着小曼姐了。在车子摇摆的瞬间,他们的身体不时有触碰,给冯旭晖带来了触电一样的感受。
河西,是这个城市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市府大院在这里,几条繁华的商业街也在这里,公园也是。在这里,街上的人明显地多了起来,公园的人也多。
“你们在这里等,我去排队买票。”冯旭晖看着买票划船的人,就让她们先歇着。湖边上有不少的船只随波荡漾,有带桨叶的木船,有四四方方的脚踏船。路边摆着几个哈哈镜,没事的人往那里瞧一瞧,看着夸张变形的镜中人,忍不住哈哈大笑。其中有一面镜子是平面镜,对比着哈哈镜的夸张效果。
冯旭晖笑过之后,有一丝不快掠过心头。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再看看不远处的小曼姐,与亮丽的小曼姐相比,觉得自己灰头土脑的。两个人不像是一个圈子的人。
或许,他们从来就不是一个圈子的人。
刚来城里时,院子里有人喊冯旭晖“乡里人”时,是小曼姐站出来说:“没有乡里人种田,你们有饭吃吗?饿死你们。”那个时候“乡里人”是骂人的话,意思就是“土老帽”。其实冯旭晖在家乡是“小霸王”,因为他有一个“吃国家粮”的爸爸,意味着他拥有很多玩伴所没有的零食、图书,穿戴也要好些。但是,自从母亲过世,他随父亲进了城,这种优越感丧失殆尽,而且城里人的口音,让他简直开不了口,他的普通话反而让人误解,急的他干脆不开口。
不管怎样,小曼姐理解他,而且帮了他。小曼姐喜欢跟着她爸爸到税务局小院来打乒乓球,义哥还没有跟小曼她姐好的时候,也曾拿阿旭跟小曼开玩笑,阿旭讨小曼做堂客,别的什么都不要送,送一条小手绢就可以了。那时候的小曼,喜欢流鼻涕。小曼听了,就拿衣袖把鼻涕横着一揩,继续打球,毫不在意。想继续逗她的人,也就没意思地走开了。倒是中学之后,发育较早的小曼姐,突然之间成了大姑娘,而冯旭晖还没长开,自然没人开这种玩笑了。两个人甚至都不讲话了,即使两个家庭聚会在一起,他们两个却陌生人一样。
直到有了小烨陀,在他们之间穿针引线一般,把他们交织在一起了。
冯旭晖选择了脚踏船。“烨陀,你怕不怕?”冯旭晖把小烨陀抱上船,小烨陀显得很兴奋地说:“不怕,阿旭舅舅在,我就不怕。阿旭舅舅是游泳季军。”
“真的吗?季军是什么?”小曼姐逗着小烨陀。
“我知道,季军就比冠军、亚军慢一点点,第三名。”小烨陀脑袋摇晃着,卖弄地说。
“真的假的?这么厉害!”小曼姐看着冯旭晖,问道。
这件事情,冯旭晖没当回事。上个月,参加中心团委组织的游泳比赛,的确得了第三名,第一名是装卸队的,第二名是机务段的同学,他是第三名。当时,大家都把目光注视着装卸队的那个高个子,姓石,至于第二第三,基本上被人忽略了。冯旭晖自己都忘了这个第三名,他只是把得来的奖品,一只粉红色的蝴蝶发夹摆在了书桌上,而后被小烨陀喜欢去了。义哥看到了,让小烨陀还给阿旭舅舅,说是阿旭舅舅送给女朋友的。冯旭晖才解释,是游泳比赛的奖品。
小曼姐看着小烨陀别在头发上的蝴蝶发夹,当即取下来看,不由分说就别在了自己头上,对着路边的镜子左顾右看,美美地笑着。她买了一瓶橙色的橘汁汽水给小烨陀,然后对她说:“烨陀,阿旭舅舅这么珍贵的奖品,不能弄丢了,要珍藏。小曼姨给收好了。”
“不,阿旭舅舅给我了。”小烨陀不干。
小曼姐佯装不高兴地说:“你不听话,那就不要喝我买的汽水。”
小烨陀看着手中的橘汁汽水,舍不得,马上喝了一大口,还给小曼姨,说:“不喝就不喝。”
看着小曼姐逗着孩子玩,冯旭晖就觉得有趣,在一边看她们闹着玩。他也一起逗着她说:“你爸爸不是跟你说了吗?这是阿旭舅舅要送给女朋友的,还给我吧。”
小烨陀看着小曼姨头上的蝴蝶发夹,大大的眼睛似乎在反映着内心的急剧应变,她忽然说:“哦,我明白了,阿旭舅舅要把蝴蝶发夹送给小曼姨。好呀好呀……小曼姨是阿旭舅舅的女朋友,好呀好呀……”小家伙拍手跳跃,并且一只手牵着小曼姨,一只手牵着阿旭舅舅,独自在那里欢笑。
冯旭晖与小曼姐的眼光随即交集在一起了。冯旭晖瞬间面红耳赤,而小曼却抱起小烨陀说:“走喽,我们的船来了,划船去。”她抱着小烨陀一路小跑,上了船。小烨陀一路咯咯地笑着。冯旭晖也跑着追了过去,脚步轻盈得像在飞。
冯旭晖使劲踏着船,他们的船离开岸边,到了湖中央。“哎,我听说你们鼎钢边上有一个沙滩,很多人在那里游泳。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去游泳玩吧?”
冯旭晖答应了。鼎钢三面环水,靠西边的江水流速缓慢,有一处沙滩。但是,他跟韩啸波却不喜欢那里,而是喜欢大桥下面的木排。木排处水深,他们在木排上玩跳水,扎猛子。有一次,冯旭晖练习反身跳水,结果钻进了木排地下,想冒头的时候才发现被木排盖着,连忙在水中睁开眼睛,看到明暗相间的木排影子,当即心慌起来,凭着光亮的感觉,朝着亮光的方向使劲蹬了几腿,几乎在要呛水的瞬间,呼吸到了大把的空气。吓出一身冷汗。
当冯旭晖把这历险的一幕说给小曼姐的时候,小曼姐停止了蹬踏,嗔怪地看着冯旭晖。从她的脸上,冯旭晖看到了深深的担忧,却又无奈。他安慰道:“没事,我跟韩啸波都喜欢玩刺激的东西。”
“淹死的,多是会水的。”小曼姐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但是,冯旭晖却不以为然。小曼姐就说了她在纱厂时的一个故事。有一次,团支部联谊活动,就是在江边游泳。有个游泳最厉害的女孩子姓包,第一次面对那么多年轻男性,以最快的速度下水,就是不想被众多的眼睛盯着,让江水包裹自己的身体。她穿的是比基尼,而一般不太会游泳的,穿的是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游泳衣。
她飞快地游到江心,像一只银色的小飞鱼。大多数女孩都小心翼翼地泡在江边的水中,让鼎钢的小伙子当护花使者。当然,也有善游的小伙子追逐着“小飞鱼”,“小飞鱼”却变成了小泥鳅一样,让追逐者怎么也追不上。当活动即将结束的时候,喊着小包上岸的时候,小包却泡在水里,迟迟不肯上岸。有男青年靠拢她,想让她上岸,她却返身游向江心。随着夜幕的降临,团支部书记才发现,小包一直没有上岸。
“淹死了?”冯旭晖预感到结果,问小曼姐。
“是的,淹死了!”
“怎么可能?”
“这是事实,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太劳累,脚抽筋……”
“都不是,是因为那身比基尼。第二天找到她的尸体时,下身的比基尼不见了。后来人们分析,是比基尼掉落了,女孩子羞于启齿,就不肯上岸,大概是等天黑人们走了再上岸……”
冯旭晖一阵子沉默不语,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小曼姐的故事,自然是关心他,让他游泳小心。而他却感叹这个女孩子的生命之花,居然这样不可思议的凋落。想起与纱厂一车间团支部春游踏青,导致谭晓风骑车摔伤的事,就说:“哎呀,组织一次团支部联谊活动,总是有风险呀。”
说曹操曹操到,刚刚说起成月,小曼姐看到成月了,顺着小曼姐眼光的方向,冯旭晖看到谢春鹏跟成月在岸边的垂柳下走着。谢春鹏跟成月谈恋爱是公开的事情,所以他们大大方方的。而冯旭晖在想,谢春鹏会不会以为自己跟小曼姐也是这层关系呢?说是谈恋爱吧,带这个小烨陀。经不住看了小曼姐一眼,却发现小曼姐的眼光也在看他。
她很快有了话题,说起了成月的哥哥成星。冯旭晖问,成星是不是火车司机班的同学。小曼姐说,是的,春游踏青那次,原本让成星一起去,成月帮哥哥物色了一个女朋友。可是,成星居然打了一通宵的牌,那天匆匆忙忙去了,早饭没吃,脸也没洗,眼睛都敖红了。成月担心路上出事,就没让他去了。说起她这个哥哥,也没好话,人虽然聪明,却没用在正道上,高中时本来成绩是班里的尖子生,为了显得自己聪明,考试之前还在学滑旱冰,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右手骨折,写字都困难,考上了中专,不去,说要复读,第二年再考,不服气呀,几个成绩在他后面的同学考上大专了。结果考上技校了,就不去高考了。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父母被他气死。
冯旭晖说,没想到他们真的是兄妹关系呀,我当时想过,可是他们根本不像兄妹,长得不像,言行举止也不像。但是,成星人很热情,没有坏心眼。
成月也曾说,我倒希望他有点心眼。
这么说,成月是鼎钢子弟,怎么到了纱厂上班?
她初中考的中专,分到了这个纱厂。家里没有靠山,再说她学的专业是纺织机械。
都是国营大厂,差不多。只是上班路途远点。有通勤车接送吧?
有的,就是冷天不想起那么早。
说起纱厂的工作和生活,小曼姐轻车熟路。想起成月的投稿,冯旭晖对着岸上的成月大声说:“喂,成月。你的稿子在团刊《天梯》上用了,谢谢你了。”
成月在远处摆手,大概是不谢的意思。
小烨陀应该是玩累了,趴在小曼姨腿上就睡了。他们把船停靠在树荫下。小曼姐问:“阿旭,你也休息一下吧。”
冯旭晖说:“你睡吧,我不累。”
隔了一阵,小曼姐说:“这一期《天梯》,你写的散文‘友情’,文章描写了父辈的友谊以及儿女辈的微妙关系,好像就是写我们两家的关系吧?文章最终把对小姐姐的‘关心’升华为‘友情’。你是说,这里只是纯洁的姐弟感情?”
冯旭晖不好意思地笑了,违心地说:“这只是文章,是情节发展的需要。”
“那你真实的想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