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箭在弦(1/1)
他想去税务局,看看小曼姐,不知她过得怎么样?这些年,他们没有交往,冯旭晖偶尔从义哥、小烨陀那里旁敲侧击问问她的情况,得知她还是一个人,没有结婚。
那天,冯旭晖去财务处报培训费。因机构刚刚调整,有些人员还未及时到位,但冯旭晖因自己垫的钱,结婚又急需用钱,就只好火急火燎地找财务报销。但财会人员说现在工作分工不清,找科长去。冯旭晖又按照他们的指点到隔壁科长室去。科长是个女的,搞财会的女科长较多,这也不奇怪。但是,这个科长冯旭晖却觉得似曾相识,调出大脑中的内存,很快我就想起是她,她那耸鼻子的动作是再熟悉不过了。
唐悦馨——冯旭晖几乎是脱口而出。她本在与另一个女人说着什么,听到冯旭晖发出的声音,她抬眼看了一下,什么表情也没有,问他有什么事。冯旭晖想她可能没看他,于是,就把培训费报销单据递给她,上面有冯旭晖的大名,她肯定记得我的名字的。
唐悦馨看了一下单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种女领导干部应有的庄重、严肃、矜持依然如故。冯旭晖这才检点了一下自己,也很严肃地等着她的下文。他发现她应该算得上是一个漂亮的女人,身上有种成熟女人的高贵的魅力,跟两年前在冶金干校时期的气质完全不同。
她的办公桌玻璃板下面压着的一张全家福照片,孩子满月时候的留影。她在跟旁边的女人说话,一口一个我们家陈达武如何如何。冯旭晖才想起,陈达武不就是动力厂的副厂长吗,原来他们是一家。她拿起电话:小莫,把办公室冯旭晖的培训费给报了。于是,冯旭晖就拿着单据又来到财会室,并问了一句:你们科长是不是姓唐,叫唐悦馨。得到的答复是肯定的。
冯旭晖便有种浑身不自在、恍若隔世的感觉。这女人,实在是摸不着边。在冶金干校那时候,那么活泼,那么热情,那么迫切向冯旭晖打听那些男青年的情况。最先,让学员们以为她跟冯旭晖很近乎。后来,发现她对“二两”不一般。今天才知道,他嫁给了陈克武。
唐悦馨的冷漠与无视,让冯旭晖对看望小曼姐的热情急速降温,小曼姐很可能也像唐悦馨一样,漠然得让人心寒。
从财务处出来,冯旭晖拿着钱到兴华实业家电公司去看彩电。当他的单车走出三八路的近道,踏上主干道时,突然人人喊他的名字。循着声音望去,没找到目标,突然,一辆摩托车对他冲了过来。冯旭晖正准备躲闪,嘎地一声,摩托车稳稳地停在他身边,车上的人摘下了头盔。原来是你呀,这才发现是中学时期的同学朱红其,班里的学习委员。
“真是巧遇,我们同学好久没见着了。”
“你现在倒是混得不错呀。朱红其也没下车,修长的腿轻松点地。”
“哪里,别这么说。”
“哎,你给我帮个忙吧。”
“你说。”
“肖锦汉肖总跟你关系很好吧。”朱红其说,铁运中心铁路工程公司要买一辆汽车吊,让冯旭晖帮忙打招呼,买他总经销单位的车子。
冯旭晖迟疑了很久没有答复。这迟疑,并非完全因为这事有多难办,而是感觉到的一些生分与疏远。
冯旭晖与朱红其不但同学,而且还是好朋友,曾以兄弟相称。朱红其考上大学之后,在一起的机会少了,各自的生活圈子都在转移、变化,慢慢难得来往了。即使这样,冯旭晖还是认为,他们的友谊还在的。两年前,他们在地摊上见过一次,那时候纱厂即将倒闭,他抢得了图书馆的书籍在卖。那次之后,朱红其也没有要跟冯旭晖联络的意思。
是朱红其考上了大学,瞧不起自己这个中技生,还是在纱厂混得不怎么样,不好意思。冯旭晖不得而知,总之,冯旭晖对于这种平时不烧香,急时抱佛脚的做法,不太认可。
何况,朱红其都骑上摩托车了,条件应该不差吧。冯旭晖做人的原则,愿意雪中送炭,不太愿意锦上添花。
朱红其见冯旭晖看自己身下的摩托车,就解释道:“跑业务需要,撑面子的。”
冯旭晖只说,知道了,没有做硬性表态。在很多人眼里,秘书是可以通天的人。而冯旭晖却觉得,每天很是小心谨慎,伴君如伴虎的境况。况且,他只是一个写材料的文字秘书,根本没有什么权力资源。
临走时,朱红其丢下一句话:我们是老同学,老朋友了,不至于要我给你送礼吧?
冯旭晖笑了笑,没说话。
兴华实业家电公司人满为患,购买日本进口的东芝、三洋彩电需要购置票,国产的长虹牌随便买。冯旭晖看到邓子聪在人群中大声解释,购置票已经发放到每个二级厂,找单位去。
冯旭晖走过去问,机关处室的找谁?邓子聪悄声说,你去找肖锦汉肖总吧。他手里可能还有票。
在肖锦汉办公室,冯旭晖意外地看到姐夫也在。“姐夫?你什么时候来的?”他对姐夫到鼎州居然没有去岳丈家,而直接来找肖锦汉,非常奇怪。
“舅舅。”外甥禄仔也来了,还带来了一个煤老板,姓王。姐夫是来联系煤炭业务的,他说:“等我谈好业务就去看岳丈,看你。”
“阿旭,你找我有事?你那个调研怎么样了?”
冯旭晖只好先说起了工务段捣固机替代铁路工的调研,调研报告材料草稿就在手提包里。为稳妥起见,他觉得正好让肖锦汉看看,请他这个老笔杆子把关,争取在办公室的大材料上,有所突破,站稳脚跟。
看过文章之后,肖锦汉说:“文章结构和调研事实没什么可讲的,你给的方案是站在铁运中心的角度,考虑的是铁路工会因此被下岗,带来不稳定因素,而且没有好的解决方案。我觉得,关键是最后的建议,能够解决问题的方案。”
冯旭晖习惯性地挠头,说:“我只能根据调研的建议,如实地写。我看,铁运中心也没有好的建议,只是希望总公司设法解决人员分流的问题,或者给政策什么的。”
肖锦汉喝了一口茶,不急不慢地说:“你忘了我是小诸葛了?把我的建议写上去,老板看了会很高兴,夸你有点子。”
冯旭晖期待着肖锦汉的点子。肖锦汉拿起笔,在材料上沙沙地改起来了。冯旭晖接过来一看,眼前豁然开朗,连说:“好主意。”
“你找我,是要进口彩电票?”
“嗯?你怎么知道?”
“我是谁?小诸葛。”肖锦汉说着,早就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粉红色的票据来。
拿了票据,冯旭晖却说:“肖总,你这个小诸葛失算了,我找你的事情,不是要进口彩电的票据。”
肖锦汉显得不悦,问:“还有什么事?”
冯旭晖就说了朱红其想染指铁路工程公司汽车吊的事。肖锦汉就说:“跟你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你也帮?”
冯旭晖明白,这事没戏。不过,肖锦汉从来没有批评过自己,这句话,好像带有批评的意思。仔细一想,这是对他的敲打,自己在这个秘书岗位,找他帮忙的人会越来越多,要学会拒绝。
姐夫来冯旭晖家里的时候,恰遇停电,不堪室内闷热,便各拿蒲扇、椅子下楼在坪里纳凉。
姐夫说,一到城里就被罚一回狠的,原因是他随地吐痰,一次罚五块,一共罚了四次,二十块钱,乖乖,辛辛苦苦干一天活,吐四口痰就没了。冯旭晖说,你怎么不记事呢,罚一次就该记住。
姐夫说习惯了,每次吐了以后才想起这个茬,可是已经是覆水难收了。
禄仔比冯旭晖小六岁,已经满了二十了,人高马大,还在外面打工。在农村里,有的已经结婚生子了。由于没有挣到足够的钱,也就没有人开亲。这次,想跟着王老板做点煤炭生意,听说肖锦汉现在当了实业的官,有权,就让他这个当舅舅的帮忙。然后,就夸着儿子如何懂事和能干。
王老板也说,我上回去省城也差点被罚了。我从驾驶室一下来随意吐了一口痰,马上被一老太太叫住:“罚五块”。我莫名其妙。那老太太说:“吐痰一口,罚款五块。”我说我是乡下的人,不知道规矩。“少啰嗦,你违反了文明卫生规定,照章办事,掏钱吧”。我说:“你这样生硬死板的态度至少是不文明的,罚款只是一种手段,而不是目的,目的是要让人们自觉遵守文明卫生规定,你也不给人以教育,走过来揪住人家,开口就是罚五块,按说你也该罚!”“好好,你快走。”没罚成。
人还是调皮点好。煤老板说,记得有一回那还是我在部队的时候,我的风纪扣没扣,被值勤的士兵抓着。我们当兵那阵才严呐,哪像如今。士兵有问题,长官也要连带做检讨。当时一想到连带的严重性,我心一横,耍赖了。
“我的脖子粗,扣不了,不信你试试。”王老板说着,把脖一伸,更粗了,任他抠也抠不下。同行的两个战友赶忙解释:“他人胖,脖子粗,风纪扣从来没扣过,多次建议特制一套给他,却一直没有解决。
见值勤士兵走远了,王老板乐得直想在地上打滚。
纳凉的人,见煤老板伸脖子鼓眼睛,绘声绘色地样子,也都笑了。
王老板见听众这么多,更来劲了。他又说上了。我到鼎钢宾馆办事,刚刚骑上单车,就被保安拦住,说我的车没铃,要罚款。我脑子很快反应过来,拿出了“绝招”,我把眼一瞪,反打一耙:“什么?罚款?你们这社会治安是怎么搞的嘛。我进门的时候铃子还好好的安在这,刚才进宾馆办了点事,一出来铃子就没了,你们要罚我的款,你得赔我铃子才行,看我不的找你们领导才怪。”结果又放我走了。哈哈……
老冯比较沉闷,听着女婿他们说笑话,只是浅浅地笑,并不说话。看起来,他们到鼎钢办事应该比较顺利,因而心情好。当他们继续借酒吹牛的时候,老冯忍不住说:“你们呐,不要带坏了孩子。现在社会风气不怎么好……”
姐夫这才吐舌头,不说了。转了一个话题问:“看新房布置得蛮好了,阿旭是什么结婚呀?定了日子,就通知一下,我们肯定要来喝喜酒。”
冯旭晖说:“八月十五。”
姐夫说:“那不是中秋节吗?预示着团团圆圆吧。”
老冯说:“你徐叔叔家的小曼,也是八月十五。这么巧。”
姐夫说:“那不是好日子嘛。”
老冯说:“我没有分身术呀,毕竟那个妹子喊我一声爸爸。”
小曼姐要结婚了?
老冯在一边念叨着小曼的好处。什么个子高,对老人好,业务能力强,现在当上科长了,是她姐夫小义的领导。可惜,没缘分呐……
“肖总来了。”禄仔眼尖,对他爸说。
肖锦汉见过老冯,满口酒气,一把折扇“啪”地甩开,说:“这么热的天,怎么能停电呀。热死了,要不到我办公室去坐一会。”
姐夫觉得有点远,让禄仔给肖锦汉舅舅打蒲扇。肖锦汉就说,就几句话,说完就走。“阿旭,总公司下周一上午开经理办公会,你把调研报告材料准备好。我准备控股铁路工程公司,把魏鹏提为副经理,把整个铁路检维修业务承包下来,估计可以安置下岗人员100人左右。”
“冯叔在这,这次阿旭结婚办酒就在我们独好大酒店,你们把本金给我就行了,保证不赚一分钱。”
“还有你,禄仔。给我当司机算了,公司可以给你安排单身宿舍,你就有地方睡觉了。安居才能乐业嘛。考虑一下。我走了,热得受不了了。”
送走肖锦汉,冯旭晖回家洗澡。看着布置一新的房间,想起与廖红的争吵,心里隐隐担忧。父亲母亲就是时常吵吵闹闹过日子的,每次父亲从城里回家,基本上不等探亲假期结束,父亲就会在吵架中悻悻地返回城市。
冯旭晖一直不喜欢父亲老冯,主要是因为父亲总是跟母亲吵架。他的梦中,不时会出现父亲跟母亲吵架时,冯旭晖暗中帮母亲,悄悄地抄起门后的扫帚,想偷袭父亲。却被父亲发觉,瞪了他一眼,他被吓一哆嗦,然后就醒了。
冯旭晖与廖红在一起,总好像是完成廖书记布置的工作任务似的,冯旭晖耐着性子,给廖红做思想工作。相信总有一天会改变她,就是石头也有焐热的一天。恋爱三年了,磕磕碰碰不少。结婚之后,会不会跟父亲母亲那样,吵个不停呢。冯旭晖想过放弃,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射了。
如果是小曼姐,又会是什么局面呢?
小曼姐比冯旭晖大三岁,父亲们是经历了生死考验的战友。老冯经常带他去串门,他们在小时候,在一起做游戏,打乒乓球、捉迷藏、过家家。过家家时,小曼姐经常被派对给冯旭晖,几乎形成了惯例。他们像大人那样,买菜、切菜、烧火、做饭等家务事。两个人配合得挺默契。大人们总是在一边看热闹,有时也开开他们的玩笑。
小曼姐那时候总是爱流鼻涕,大人们开玩笑说,阿旭娶小曼,别的什么都不要送,只送一条揩鼻涕的手绢就行了,弄得他们很不好意思。
后来,年龄大些,男孩与女孩就不怎么讲话了。小曼姐成了美丽的“小公主”,对阿旭不怎么理睬。直到待业那阵,小曼姐来到她姐姐家打发寂寞无聊的时光,是冯旭晖的吉他声吸引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