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2 皂白（1/1）

课下，三两个常与韩泽玩的人来找他，嬉皮笑脸的。

“走啊，出去玩儿，不就是被收了个手机吗，有什么值得垂头丧气的。”

一人疑惑道：“难不成是你讼棍老爹又打你了？”

“闭嘴！”韩泽本来昏昏欲睡，听了这话顿时就精神无比，也不趴桌子上了，起身就急急往外走，生怕别人听到关于自己的消息。

这人又道：“不过也不对呀，这才周三，也不到回家时间，他打不着你呀。”

韩泽顿时旋身揪着身后跟着的这人的衣领，火冒三丈，“我他妈叫你闭嘴！再讲我撕烂你的嘴！”眼角余光里瞄了一眼管荻。这里离她这么近，不知道她听到没有。他拽着人就往外急促地走，也不管他哼哼唧唧叫他别拽了，也不听他讨好地说他不说了。

喻肖见韩泽一行人出去了，立马起身朝向管荻，问：“云荻，啥是讼棍啊？”

管荻：“……”他也听到了。从容答：“讼棍……是指旧社会唆使别人打官司自己从中取利的人。我是之前在度娘上看到的。”

喻肖似懂非懂，思忖着。

吕渊一笑道：“没听太懂呀，就是现在说的律师，但是也不能说是律师，讼棍这个比较……负面。”

“哦，”喻肖慢慢坐下，“他爸是经常打他吗？会不会很疼呀？所以他才那么咬牙切齿叫别人闭嘴，不愿意提起。”

一看他脸，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你不要管，也不要……”善心大发，管荻说不出口，收回视线，“……”算了，自己看护着就好，不要想着去改变一个人的性格，这太难了。

吕渊望见管荻眼里的担忧，听见喻肖接着说：“我实在想象不出来我爸爸会打我的场景，我还以为每个人的爸爸妈妈都会对自己的孩子特别好呢，就像我的爸妈对我很好，虽然我挺不喜欢我爸大我妈那么多，哼！老牛吃嫩草，臭不要脸！”后面话的语气里是浓浓的毫不犹疑的厌恶。

情绪一转，又开心起来，“还有云荻的爸妈也对云荻很好。”想到要一视同仁，一碗水端平，且自己不怎么了解吕渊，“二口，你呢，你爸妈对你好吗，你爸爸妈妈是怎么样的？恩爱吗？不打你吧？”

喻肖是真没眼力见，管荻都忍不住要扶额，她看出来他问吕渊爸妈时吕渊很明显一瞬抗拒的模样，虽然吕渊是在笑，可那笑好牵强。

喻肖还在自顾自说着。

“我好像从来没去过你家呢，也不知道你父母是什么样子的。我跟你说嗷，云荻的父母可恩爱了，啊——云荻，我可以说吗？”像是突然才反应过来这是教室，人又多，他环顾一周后怕像刚才韩泽说话似的，被其他人听了去，“我还是不说了。”

管荻无奈一笑：“嗯，还是别说了。”她望了眼吕渊，再说下去，难免引得吕渊想起些什么。经他这么一说，自己也好像对他的父母也一无所知，只知道他备受宠爱。

失职失职，还发小呢，太失职。

“失职……”周倩对于刚才孟坛在自己家里对自己说的话，言犹在耳，脑海里的画面令她惊惧不已。

她整个人畏缩得恨不得躲在衣柜里再也不出去，蓬头垢面，衣衫凌乱，泪流满面，那些画面依旧令她难以接受。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孟迟被人诬陷偷东西，被同班同学围着搜东西，他争论不过他们，他说他没有偷，但是他们深信不疑就是他偷的。

而孟迟一直反抗着不让他们搜，因为这是在对他进行人格的侮辱。

又为了阻止他、不让他反抗乱动，他们把他按在厕所的地上分别锁住他的四肢，甚至更过分地踩在他脸上、身上，不许他动来动去，他们在他身上一通乱搜。

他们质问他从他身上搜出来的是什么！！

他涕泗横流，他百口莫辩。

他们把孟迟堵在五楼的厕所里，说尽污言秽语，不知是谁义愤填膺，证据在手，对孟迟一阵拳打脚踢，孟迟尽管还手却还没这人一小半的力道，他们说他无耻狡辩欠收拾，引得更群情激奋，理智全无，尽情指责，宣泄情绪，那一根根食指指着孟迟，孟迟连角落都躲不住。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

孟迟有口却难以辩驳，被谁再次推倒在地，他从地上爬起来，竭尽全力推开面前步步紧逼的所有人，震耳发聩，吼道:“这不是我的！我没有偷！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你们都是聋子吗？？？”

“都是瞎子吗？？？”

他的声音淹没在人声鼎沸中，如此微不足道，如同蚍蜉撼树，就此石沉大海，恍若未曾有过。

人们眼中孟迟的反抗，是那么可笑、渺小、微弱，不值一提，他们通通忽视，重点是竟然胆敢狡辩！必叫他闭嘴认错才行！

他们都不相信孟迟，他们相信眼见为实，万千的唾沫星子直往孟迟身上、脸上、心里喷洒，孟迟头晕目眩，铺天盖地的沫变成水席卷而来，一浪高过一浪，把他淹得喘不过气来，他们掐住他的喉咙质问他、攻击他、要掐死他、问他知错没。

孟迟说不出来话，说不出来了，说再多他们都不相信！更何况他们不让他张口！因说他犯了盗窃罪！

什么叫盗窃罪？

盗窃罪是指以非法占有为目的，秘密窃取公私财物数额较大或多次秘密窃取公私财物的行为。该罪侵犯的客体是公私财物的所有权，侵犯的对象是国家、集体或个人的财物。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规定，盗窃公私财物数额较大或者多次盗窃、入户盗窃、携带凶器盗窃、扒窃公私财物的行为，都属于盗窃罪。

他们言辞凿凿，孟迟就是犯了盗窃罪！！

他们把孟迟团团围住，细细数落往日他的种种不妥，件件不是，从一开始谁东西不见了的猜测是他，到没几瞬的附和以及当下的场景，个个积极又极力确认就是他！

忽视孟迟的辩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口一个小偷，一口一个孟贼，一口一个惯犯，他们的耳朵好像真坏了聋了听不见他说的没有与不是，却又为何能听见彼此之间对孟迟的“审判”？

他们审判他的“罪行”，却不让他申辩。他们作为情绪的奴隶，单方面剥夺了他的辩护权。

辩护权？

所谓辩护权，是指法律赋予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根据事实和法律，针对指控、起诉进行申述、辩解和反驳，提出证明自己无罪或者罪轻的材料和意见，维护自己合法权益的诉讼权利。刑事诉讼法赋予当事人及其辩护人针对控诉而进行申辩活动的权利。

辩护权。辩护权……他们说肮脏的小偷就该被高尚的人监督。

孟迟泪流满面心灰意冷，使尽浑身解数，用尽全部力气，一点点掰开掐住他的手，呼吸道里终于挤进一丝丝空气，他声嘶力竭挤出“我没有”。

最后，他以死明志，自证清白，从厕所的窗户纵身一跃，粉身碎骨。

害怕吗？有人亲眼目睹他跳下去的场景，会害怕吗？会内疚吗？

还是会推卸责任？

讽刺的是，有人在浑浑噩噩的震惊和讶异中念出:“这就是，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好像孟迟说的话突然就有那么一点可信度了，随着有人不屑接道：“哼！他这是畏罪自杀！”

他们围着窗看完那令人窒息的场景，那一滩血泊，纷纷退离得老远。

“对、对、对，对对对，这跟我们没关系！是是是，是他自己要跳的！”众人无一不附和。

都说人有回光返照，孟迟的回光返照，大概是用尽全部力气，义无反顾，纵身一跃。孟迟的最后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又绝望:“好啊，都不相信我，那我证明给你们看，我没有。”却在绝望中，生出一丝希望来。

周倩泪流满面，抱头痛哭，把自己缩藏在衣柜里。脑海里仍旧是过去的画面。

是周倩叫孟迟放学等她，可她却因为连轴转两周后生病发烧，喝过感冒药就趴在办公室里睡着，已经忘记还有个孟迟在教室等她。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叫她说“有人死了”，谁死了？

孟迟？

孟迟怎么会死？

听闻噩耗，周倩惊慌失措，鞋子跑掉一只也无知无觉，泪水无声地流下也不知，翻飞的头发最后变得汗哒哒地一绺一绺搭落在头部。

她看见孟迟血肉模糊躺在血泊中死不瞑目，这场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跪弯在孟迟身前不错眼珠望着他，眼泪大颗大颗漱漱下落，全身都在颤抖，伸出的手对着孟迟却落在空中无处安放。

她右边裤兜里孟坛的电话还在一直响起，吓得她直往左坐，发现不管用惊得把手机掏出来砸出去，这声音是她给孟坛设置的特别来电，还是没停。她看着手机被砸出滑到孟迟身侧，视线聚集在孟迟身上，孟迟死了？

孟迟死了？？

孟迟……死了！

孟迟死了！！！

懊恼、悔恨、内疚、害怕、逃避……包裹住周倩，都是我的错，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他就不会死！！！

周倩失心疯般爬到孟迟身边，嘴里一直喊他名字、叫他睁睁眼、叫他动一动，救护车、警车以及孟迟的家人孟坛都来了，她声音都哑了，没用。

周倩做完笔录，之后疯狂地查来龙去脉。她不敢告诉孟坛真相，她不敢见他。

原来是班上经常偷东西的B某偷了很值钱的东西，丢东西的A某集结一堆人挨个搜身才能走，B某害怕被发现就把东西偷偷放进孟迟的口袋里。

而孟迟是最后一个被搜的，一开始孟迟就反对不准搜，可他没走成也因为周倩叫他等着才没走。这才被有心人说他心里有鬼，于是一堆人搜他。

他不给搜也懒得解释，又因为本就尿急等了周倩许久，怕与她错过迟迟没去厕所，可她却还是没来，干脆直接跑去上厕所，想着快去快回。

而这堆人在后交头接耳几句后，就奋起直追，把上完厕所的孟迟堵在厕所里，惨剧就此发生。

孟迟死之后B某害怕也不敢说出整个过程，还是因为教室的监控录下来B某的偷放行为，B某才承认是自己把东西偷放在孟迟兜里的，他还是孟迟的同桌。最后事情闹大了，B某愧疚恐惧的同时，才把他偷录下来他们堵孟迟的整个过程先是给周倩看了，才交给警方，他还说是自己心虚害怕又对不起孟迟才这么做的，才跟着他们怕他们做出过激的事情。

周倩当时就抽了他几个大嘴巴，为什么那么好的一个孟迟，一个好好的孟迟要替这种人的行为……明明孟迟可以有一个好的未来，有一个光明的明天。

20岁的孟迟会是什么样啊？长得应该会同孟坛一样俊美帅气吧。

周倩不住摇头，静默无声，一行清泪，没有孟迟了……没有了……

她不敢见孟坛。

不知在衣柜里待了有多久，周倩狼狈地出来时，天空已经黑尽，屋里一片昏暗。

她浑噩的给没电的电脑充电，一直干坐在升降桌前，等它充好，直至不知是何时电脑早已充满了电，才恍惚间回神，最后把早就准备好的离职申请发了过去。

然后收拾好必备物品，发疯似的逃离。无颜。

校长收到周倩的离职申请，考量许久，没有批，批成长假。

又是一个周，这天的天空灰暗，明明是中午，天空却乌蒙蒙的，也似（1）的学生似的提不起劲。

临近中午放学，个个数着时间下课，就等着一下课跑去干饭得以解脱。

“个个没精打采的，像什么样子！打起精神来，没几分钟了！”物理老师心里不免感叹，周一早上的课是真难上，每次都上午最后一节课了学生们竟然还没调整适应过来，“再有气无力的，给我写两张卷子！”

又来！！

学生们强打起精神，瞬间就精神抖擞了，老师对此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