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好像有喜欢的人（1/1）

宋宇是孟焕最好的哥们，毕竟孟焕是“假小子”，很容易跟男生打成一片。

她每天午休都会跟一群男生，到篮球场看球，宋宇就是其中一个。

因为篮球场数量有限，所以大多数爱打球的同学，都会放弃吃午饭的时间，先去篮球场占位置。

但是孟焕他们几个，绝对不会放弃午饭，而且会摆好桌子聚到一起吃，把教室变成大排档，每次吃饭都好像是一次聚会，说说笑笑，特别开心。

孟焕在其中并不违和，她从小习惯了跟男生一起玩，非常自在。

午饭过后，他们浩浩荡荡地去学校超市，挑选符合自己口味的雪糕，一边吃一边往篮球场走去。

他们看球最大的乐趣，就是“场外解说”，这几个小子嘴特别碎，尤其是宋宇，一看到别人在场上失误，就放声嘲笑，还特别喜欢给人家起外号。

“哈哈哈，你看12班那个大个儿，就会抢篮板，自己一个也投不中，这不是板儿哥吗！”

然后外号就流传开来，孟焕会跟着附和，“快看，板儿哥又抢板儿了！没抢到！板儿哥让人肘击了！”

“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一顿哄笑，等雪糕吃完了，午休也快结束了，嘻嘻哈哈地走回教室，男孩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从“澡堂事件”之后的某一天，看球队伍里忽然多了一个人，童潇竟然悄悄地加入进来，而且会跟孟焕买同一个口味的雪糕，静静地跟在后面，边看球边笑。

有时候球场缺人，童潇也会上场凑数，自然而然地让孟焕帮他拿校服，篮球场边满是帮男生拿衣服的女同学，她们会为场上的男孩欢呼尖叫。

孟焕怯怯地拿着衣服，雪糕也不敢吃了，怕滴下来弄脏了衣服。

看童潇对球鞋的爱护程度，就知道他是一个特别爱干净的男生，孟焕摸了摸童潇的校服兜，里面是一包面巾纸，一副耳机，和一个手绢。

孟焕感到一阵羞愧，她作为一个女生都没有时刻携带面巾纸的习惯，脸脏了就用校服擦擦，校服袖口的核心成分，是自习课睡觉时流的哈喇子的痕迹。

其他女生由于童潇上场，开始拍手叫好。

童潇投丢了几个球，宋宇在一旁嘲笑，“童潇，你也就是篮球鞋不错，技术实在太次，真是差生文具多，以后就叫你鞋哥吧。”孟焕这次却没有跟着附和嬉笑，一言不发。

童潇突然下场，走到场边，向孟焕伸出手，孟焕一下愣住了，不知所措。

童潇笑道，“这么没有眼力见吗？纸。”

“哦哦……”

孟焕伸到童潇的校服兜里，拿出面巾纸，递给他。

“你都不帮我打开吗？我手脏。”

“哦哦……”

孟焕又打开面巾纸，拿出一张，递给他，但又收了回来，“你该不会是让我给你擦吧……”

“你想的还挺多。” 童潇接过面巾纸，猛猛地擦了一把汗，把用过的面巾纸塞给孟焕，径直跑回场上去了。

孟焕被这一套操作搞蒙了，拿着被汗水浸透的面巾纸，嘟囔一句，“真埋汰……待会我得好好洗手。”

其他班的同学，都特别讨厌孟焕他们几个，一看他们来球场了，因为害怕被点评取笑，失误反而更多了。

有几次给场上的同学惹怒了，差点打起来，还是宋宇从中调节，“行了哥们，这不开玩笑吗，等校级联赛你们遇上我们班，咱们好好打一局。不带急眼的奥！”

宋宇长的胖乎乎的，一脸笑相，非常有亲和力，而且为人幽默，只要他出面说话，气氛很容易就轻松起来，所以孟焕特别喜欢跟宋宇在一起，无论什么事，她都气不起来。

孟焕跟宋宇成为死党，是因为一次换座事件。

宋宇学习不好，但人缘不错。因为天生性格幽默，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而且加上东北人从不允许话掉在地上的DNA，嘴就更加碎了。

有老师在讲台上课还好，一旦到了自习课，宋宇就憋不住了，总是忍不住搞些小动作，说两句闲言碎语，因为人缘好，同学们也大多都不讨厌他，还挺喜欢他开玩笑的，给高三枯燥的学习生活带来一些调剂。

但是偏偏宋宇的同桌，是个学习好的男同学，虽然不至于是学霸，但也算全班前二十的水平。

班主任徐老师为了帮助宋宇进步，特意给他安排了一个学习好的同学当同桌，可是宋宇的嘴碎，让他的同桌不厌其烦，几乎从来不主动跟宋宇说话，对他也是一副非常鄙视的样子。

宋宇也不在乎，反正自己人缘好，也不差你一个。

有一天，徐老师找到宋宇单独谈话，“你知道么，有同学举报你上自己课总爱说话，影响别人学习，有没有这回事？”

“老师，谁说的啊？”

“你别管是谁，反正你要是再这样的话，我可就要找家长了。”

“别找我妈，老师，我尽量改，再给我一次机会。”

谈话回来后，宋宇忿忿不平，想了一下周围的同学，都是跟自己关系不错的，唯独他的同桌。于是宋宇打算跟同桌摊牌，“是你跟徐老师说，我上自习爱说话么？”

没想到同桌也毫不避讳，“是我，你确实影响我学习了。”

“那你怎么不在私下跟我沟通，为什么要告到老师那去？你知道吗，老师都要找我家长了。”

“那不是我的问题。”

宋宇并不是听不进意见的人，他以为大家喜欢他活跃气氛，所以才没有收敛。

他觉得如果有意见咱们可以私下提，毕竟班里同学才是统一战线的，学生嘛，对于老师总是有一些天生的敌对情绪，谁去打小报告谁就是叛徒。

从那之后，宋宇就给同桌起了一个外号，叫老艮，因为他表面不说，私下报告，就是艮啾啾。

接下来几天，宋宇故意气老艮，专门在他专心学习的时候搞小动作，算是报复。

老艮终于忍无可忍，于是再次将宋宇告到了班主任的耳朵里，还要求换同桌。

而且又联合了其他几个学习好的同学，一起抵制跟宋宇做同桌。

徐老师在班会上问大家，“因为一些原因，座位调换一下，谁愿意做宋宇的同桌？”

没人举手。宋宇没有想到，他一向认为自己人缘很好。

徐老师又问了一遍，还是没人举手。

一时之间，宋宇从班里的团宠，变成了过街老鼠，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被同学孤立。

宋宇急的有些快哭了，毕竟只是十六七岁的小孩，他不理解那些抵制他的人，平常不都当他是好朋友么，怎么上升到班主任的层面，就统统要跟自己划清界限了。

“我愿意！”

宋宇寻声转头看去，孟焕举起了手，又说了一遍，“老师，我愿意做宋宇的同桌。”

宋宇好像看见救命稻草一般，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就只是呆呆地看着孟焕。

这个小姑娘平常跟自己的友谊也不算深厚，但孟焕的行为在宋宇看来，好像是金銮殿上，一个小官勇敢地为谋反的叛军求情，让人非常动容。

孟焕多少有点见义勇为的意思，她并没多想什么，只是那个时候，她恰巧愿意站出来。

“不行，你捣什么乱，你俩在一起当同桌还能有好？”徐老师忽然就生气了，因为孟焕的举动变得怒不可遏。

“孟焕，你是在给我添乱吗，你一天话也不少，你跟宋宇碰到一起，其他同学还用学习吗？你俩不得把教室炸了，都高三了，还这么没分寸吗？”

全班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在孟焕身上，这突如其来的莫须有的指责，让孟焕异常尴尬，她以为自己是见义勇为，没想到在别人眼中是同流合污。

孟焕愤然起身，“老师，是您问的谁愿意跟宋宇同桌，并没有附带什么要求，您要是说只有前十名才有资格和宋宇同桌，那我就不说什么了。既然没有人愿意，那我愿意。我只是帮您解决问题，为什么会得到莫名其妙的数落。如果您觉得我们俩是定时炸弹的话，那我不如现在就炸了。”

然后就拿着书包，走出了教室，宋宇也跟着追了出去。

一般同学都不敢跟班主任硬刚，但孟焕不同。

孟焕从小生长在“红灯区”，那地方在当地大名鼎鼎，还有个花名叫“笠水街”，甚至连孟焕的小学对面都挂满了“小粉灯”，铺天盖地的足疗、洗浴、KTV。

孟焕小时候并不知道小粉灯意味着什么，还跟妈妈说过，学校前面的灯真好看，妈妈避而不答，之后就带着孟焕绕着走。

爸妈一直很忙，所以从小孟焕就是散养长大的，但她并没有在恶劣的成长环境下长歪。

她的性格独立、坚强，她知道有些红线，一步都踩不得。

年纪稍微大了一点之后，渐渐明白了“红灯区”的灯，是有开有合的。

“笠水街”每天晚上都很热闹，烂醉如泥的中年大叔抱着电线杆猛吐，吐完就直接躺在地上睡着了。

穿着暴露的中年大姐，跟路过的哥们借火点了一根烟，顺便问他要不要进来玩玩，哥们摆摆手表示不去，大姐的失落甚至看上去有些可怜。

打架更是屡见不鲜，大排档互相问候两句“你瞅啥？”，两帮人就抄起酒瓶子打了起来，甚至还会追出九条街，边追边骂，住在路边的居民都探出窗户看热闹，但头都会掩在窗子底下，谁也不敢出声。

也有人报警， “笠水街”的派出所，每天都处理很多的寻衅滋事，实在忙不过来，多半都是教育几句就没事了。

甚至会衍生出来很多的社会团体，在轮酒瓶子之前，先“报号”，一是为了别伤了自家人，二是为了寻仇时找对目标。

孟焕几乎每天下晚自习回来，都会遇到这样的景象，刚开始还很害怕，后来就见怪不怪了。

而且她一直是寸头，外形是男生打扮，回家的路上，她会故意让自己的仪态像个小痞子，最好是不好惹的样子。

看到有人醉倒在地，她也不躲。有一次她躲了，但那人忽然发疯，反而耍酒疯扑过来。从那以后她便再也不躲，反正越是装作不在意，越是把这些当做稀松平常，她觉得这一路就越安全。

因为生长环境，孟焕在老师眼中，一直都不是一个乖乖女，她不敢乖，也不能乖，因为一旦乖巧的像个女孩了，就很容易走不出“笠水街”。

孟焕所有的乖戾、放肆，都是她为了活下来的伪装。

她其实内心无比渴望当一个普通的女孩，但是她并不能，普通女孩在“笠水街”，要么被欺负，要么误入歧途，比如她曾经的小学同学，多得是痞子和太妹。她只能尽力演好一个痞子，在复杂的烟火气中活下来。

所以在“同桌事件”中，当徐老师当众数落她同流合污时，孟焕的“痞子人格”一下子就出来保护她了，拿着书包扬长而去，才不管什么后果。

宋宇追出去完全是因为义气，他忽然被这个“哥们”的义气打动，他们俩沿着澄河大坝，走了很久，一直没说话。

终于，宋宇开口了，“小孟，从今天起，咱们就当好哥们吧，咋样。”

“你说，怎么才算好哥们？”孟焕踢着路上的小石头，一脚一脚地做射门状。

“就是以后什么事，咱们都一起，同甘共苦。”

“行，除了学习都行。我学够了。”孟焕停下了，示意宋宇坐下。

宋宇看着澄河，“是啊，学习怎么办呢，高三实在太痛苦了。我想……”

“你不会是想跳河吧？”孟焕拿起一块石头，打了一个水漂，“跳河我可不陪你，我没活够。”

“那不能跳啊，我们才多大啊，还有那么多事没做呢，我还没谈过恋爱呢，死了多可惜。”宋宇忽然眼前一亮，“要不……咱俩谈个恋爱试试吧，也算人生没有遗憾了。”

“大哥，咱俩第一天成为好哥们，你就提出这样的无理要求？”孟焕哈哈大笑，他知道宋宇是在开玩笑，两个“男孩”就算再讲义气，也谈不了恋爱啊。

何况宋宇体型肥胖，孟焕消瘦如狗，他俩在一起就像是胖瘦头陀，除了哥们义气感觉不能再多了。

“再说了，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孟焕突然认真起来。

“不是吧，谁那么倒霉？”

“哎呀，我也不确定，我都不确定什么是喜欢。反正对你我是喜欢不起来，哈哈哈，你看你校服都洗掉色儿了。”两个人打打闹闹一阵，各自回家了。

他们都很高兴，收获了一个新朋友。

第二天，宋宇的妈妈被找到学校了，孟焕的家长没来，因为太忙了，而且这种小事，找了家长孟焕也能应对。

宋宇非常紧张，“咋办啊，我妈说我咋办啊？”

“说你就挺着呗，反正也不能打你，你这么胖，阿姨都打不动。”孟焕又是一阵嘲笑。

“你说的轻松，敢情你家里没来人，就你这骨头架子，你家阿姨打你都硌手。”宋宇也毫不相让。

宋宇妈妈终于从班主任办公室出来了，走向他们，没看宋宇，而是先跟孟焕说话，“孩子，阿姨谢谢你，谁都不愿意跟我们家宋宇当同桌，只有你，愿意接受他，冲你这份义气，阿姨真心地谢谢你，以后常来家里玩。”

孟焕被这一番话说蒙了，连连点头说好，宋宇被妈妈拽着走出了学校。

那一刻，孟焕确认，宋宇可以是自己一辈子的好哥们了。

……

大学篮球场边，孟焕正在为场上的童潇欢呼，庆祝他刚投进了一个三分球。童潇得意地看向孟焕的方向，示意裁判换人。

而后他径直走向孟焕身边，孟焕拿出纸巾帮他擦汗，递瓶水给他喝，一边笑着说，“行啊，鞋哥，上半场终于投进一个球了。”

童潇用水瓶轻轻打了一下孟焕的头，“你懂什么，我是怕自己表现的太帅了，吸引别的女生的目光，我可不是那种招蜂引蝶的人。”

“得了吧你，差生文具多。”

“你以前上高中的时候，你可不敢这么说我，你连跟我说话都不敢，笨了吧唧的，现在胆子肥了？”

“我以前那是尊重你，谁让咱俩不熟呢，我可不好意思打击你。”

童潇一把拽过孟焕，挠她咯吱窝的痒痒肉，“现在熟不熟？啊？熟不熟？”

“熟熟熟，你是我叔，好了吧？服了，我服了。”孟焕笑着连连求饶，见童潇还不停手，孟焕使出必杀技，一脚踩到童潇的鞋上，童潇弯下腰狠狠地擦了几下鞋，然后抓住孟焕又是一顿体罚。

“好了好了，不闹了。哎我问你，你当时为啥突然加入我们的看球队伍啊？而且你混进来，大家都没有反对呢，好像你早就是团队中的一员了。”

“想知道吗？我有眼线。”童潇得意地搂住孟焕肩膀，“你求我，求我，我就告诉你。”

“你爱说不说。”

“你求求我，不然的话我上场打球去了，去给别的女生展示我矫健的身姿。”

“我求你了，自恋狂。”

“那次你要当宋宇的同桌，然后跑出教室了，我就有点担心。后来我问了宋宇你们去哪了，他跟我说，你好像有喜欢的人了，然后，我就有点着急……”童潇收起笑容，开始认真起来。

“所以，你加入看球队伍，就是为了打探我到底喜欢谁？”孟焕一脸的不可置信，她没想到童潇可以步步为营，就为了能离她近一些。

“是啊，还有，就是你喜欢的那个雪糕口味，真难吃，你口味儿真重。我每天跟你买一样的，我都暗示那么明显了你都看不出来，吃雪糕真的影响你智商。”

“走，我现在去超市，给你买十根雪糕，你都要吃完，让你智商也降一降。”孟焕开心地拉着童潇，往超市走去。

她感谢童潇，在那个明媚且珍贵的青春岁月中，多看了她一眼。

而童潇不知道，当他转过头去，孟焕也一直看着他的背影，亦步亦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