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追忆:青丘第一(1/1)
林带延绵,绿波涌动,薄雾冥冥。
朝阳之下,冷晖打上湖泊,映照出岸际的篱笆院落,异鸟啾啾,一派峥嵘。
如此仙境,令人悠悠神怡,自然……若是忽略芦苇深草间泄出的响动。
经久一战,正入浓时。
青年背上浸出虚汗,乌丝已然凌乱。跪在地上的双膝磨得无所知觉,手臂因长久撑持趴伏的身子而发酸发麻。
后方男子不依不饶,俯身倾贴在青年湿腻腻的后背。
一绺银发滑荡到青年面前,他头顶狐耳忽地被擒咬,一根大拇指随之灌入他微启的唇齿间,作祟搅动,交战陡然转烈。
青年受不得如此对待,用劲咬住口中指头。
“你这骚狐狸,咬谁呢!”
冷冽怒音传入耳廓,尾椎处一并传来剧痛,狐尾被男子狠狠抓住,“呃——”
……
藏身树上小憩的人猝然惊醒,坠落。
“嘶——”重重落地声后,直将人痛得抽气。
此人不过是名少年,一身轻便玄色装束,头顶绒白色狐耳,三千青丝随性披散,琥珀明眸澈亮狭长,明该是一汪温润色,眼尾偏偏不着调促扬,硬扭转出几分勾人心魄的味儿。
玄服少年下方未能平复,便未着急起身,平日总轻佻含春的唇已紧绷。
不过眯了一小会儿,便做了个梦。
竟还是个“春宵之梦”!
虽多半是为这倒霉催的发情期所害,可他并非断袖,实在不该如此不同凡响。
闹心之际,他便未留意到佩在腰际的赤珠,火芒闪动多时才渐熄。
“黎莲机,你梦见什么啦?”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树后传来女子幸灾乐祸地咯咯笑音。
一名灵俏的少女绕身而来,她五官可人,骄横地微抬下颚,瞧来便可知是位不好惹的主,得是哪家的得宠千金。
此女便是青丘一大世家黎家的二小姐——黎清,字予沧。
而这位玄服少年便是黎家大公子——黎白,黎莲机。
古籍之中曾有记载:
青丘之地多狐,有狐四足而多尾,能化人,善变化,蛊惑。
狐以尾分九等:一尾则普狐、二尾称异狐、三尾唤妖狐、四尾名奇狐、五尾即幻狐、六尾曰灵狐、七尾云玄狐、八尾属尊狐、九尾为天狐。
普狐乃寻常凡物,二尾则异,三尾方能化人,不属凡尘。
前五者属妖兽,多居青丘。后四则属女娲座下神兽,居天界,统称为神狐。
神狐真身现世,天下必生大乱,故令其莫擅下。
据传,青丘曾见一神狐。
此狐恋青丘某狐女,故多次与之私会,后妄用天镜明其行之果。女娲知,欲惩之。
其拒伏罪而化狐身逃于青丘。
女娲怒,为讨其罪而灭其阖族,念以此止其原身下界所致之浩劫。
然神狐族虽尽灭,灾难未消。此后数年,青丘多水难,九州五岳亦遭无根之水祸。
——选自《怪物志·青丘卷》
青丘现属世家名门当有四家,且各居青丘四方,分别是:东尚,西宋,南黎,北江。
黎家本一独女,便是黎予沧,后收养黎莲机为义子。
黎莲机被收养时,仅四岁,无名无姓,随一名流浪汉沿街乞讨。要问黎莲机与流浪汉是何关系,倒也没关系——他是流浪汉捡来的。
某日,流浪汉带小孩辗转到青丘南界,偶遇携妻女出游的黎家家主黎项禾。
黎项禾见孩子活得艰巨,仍可保持一份天真烂漫,倍生好感。念膝下无子,娃娃跟着流浪记毫无盼头,不仅受苦受累,还要挨打受骂,便同夫人商议收养他。
黎夫人也喜爱得紧,女儿可有个同龄玩伴倒也正合她的意,欣然点头。
当日,二人将小孩重金赎走,收他为义子。赐名,黎白,正与女儿的清字相对:清白。
望他二人长大成人之后,仍可保持一份真诚,时刻清白做人、待事。
至今,黎莲机来到黎家十二年有余。除黎予沧不愿称他为兄长,一切如常。
黎予沧不称黎莲机为兄长,是打小如此。
二人未到取字年龄前,她叫他“黎白”,十三岁取完字后,她直呼其他为“黎莲机”。
因为此事,曾引发一起误会:学塾内有瞧不上黎莲机出身的男同窗,自认为黎予沧与他们相同,不待见黎莲机。
某日,打小讨女子欢心的黎莲机正与几名女同窗谈笑。
男同窗妒忌心起,故意无事生非,张口闭口地明嘲暗讽,“黎白这……黎白那……”,毫不收敛。
黎莲机哼笑了之,无心与他们计较。
黎予沧当即拍案,个子虽小气场却足,笑眸甚美而手刃于无形。
“哪家蹿出了不识好歹的货色!我黎家大公子的名……”她缓声缓气叫嚣,“也是你们三六九等家族出身的贱渣叫得起的?”
几名少年出身家族远不如黎家属实,平常自不敢在黎予沧面前放肆无礼,明面遭此辱骂实在脸面无光,年轻气盛的他们无法再忍气吞声。
“你这臭丫头!别仗着你家有权有势,我等便不敢拿你怎样!”
黎予沧不屑哼笑:“私了就怕你?自不量力!”
黎莲机眉毛一挑,起身理衣,嘴角那轻飘飘笑意如今带点蔑视,这位被几人当作谈资的主角显然不再置身事外。
“你甭管。”黎予沧告诫。
黎莲机打趣道:“站在自家妹妹身后……不太好吧?”
“闭嘴!”黎予沧极其厌恶他以妹妹相称。
“那我便帮你把风去。”
黎莲机见机行事,当真云游似地撤去门口,装模作样东瞅瞅西看看,像是查探先生踪迹,倒也未注意看什么,更不知瞧见了什么,他便将门一关,柔弱无骨般靠在门边,将头抵住,状若无事地睨一眼几人,看戏般扯开嘴角。
“禀报予沧仙子!门外并无异常!可以行事!”
最终,黎予沧以身为五尾狐的优良天资,打得或四尾或三尾的几人求爷爷告奶奶。
之后,再无人敢明目张胆地对黎莲机不敬。
……
这回,黎莲机算是呛住,为避不便,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你不是该在学塾?怎也在此。”
“宋原礼往老家伙茶里下了迷魂药,估计够老头睡上一睡,便溜出来了呗。”黎予沧动手捋弄青丝,浑不在意。
学塾先生也是难做,少时博览群书,壮年游历百态,见多识广,自有一番品悟,即非青丘品级最高的五尾狐,贵在德高望重。
他今已有八百多岁,本该享天伦之乐,却执拗开办学塾,志要发扬诲人不倦。也是倒霉,遇见一帮最不服管教的孩子,明里暗里受他们捉弄。
黎莲机拍拍灰尘起身:“我还以为没我在你便要被关上整日。”
黎予沧故意眨巴起漆黑双眸,狡黠一笑:“以为没你我们搞不定老家伙?还是……发情期不用去学塾值得炫耀?”
“……”
“方才你的呼吸……”
黎予沧特意卖个关子,“平日在姑娘面前一副高岭之花样,一到梦里便兽性大发?”
黎莲机厚起脸皮,轻言轻语道:“特殊时期。”
“你还敢承认!”
黎莲机最拿手的就是得便宜卖乖,挑眉道:“男人嘛,天性如此!待到你成亲后,自会明白。”
黎予沧终究为女身,谈及情事,放旷也免不了难为情,愤愤跺脚:“思想放干净些!”
“我的错。”黎莲机举双手作投降状。
“两日后便是今年的‘三日擂’,你可参擂?咱们已到年纪了。”
黎莲机摇首,取来随身携带的暗红鎏纹酒葫芦,轻轻一晃,发现所剩不多,干脆一饮而尽。
“先别急着回绝呀,你不是一直在寻你蛟龙族的“小相好”。我可听闻,东海龙王将引领蛟龙族一同前来,你可要趁此机会好好打探!”
黎莲机身形微顿,不知是否是默认了黎予沧添油加醋的说辞,只淡声道:“在他眼里,也许我们并不能算作故友……他大抵已记不得我了。”
“我可是听错了吗!你竟还是“单相思”!怎么?多年过去,终于愿与我坦白了?”